黑本子只聊鬼神，莫谈苍生
灵魂治疗师手记·卷十
口述：雯姨文：本子君设计：麻瓜终结者|排
这一觉他睡了很久，足足22个小时，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的上午11点。（注：他抵达小镇是第一天，然后第一次存思世界的接触发生在第二天）我昨天晚上，查了很多资料，其实在我之前的治疗经验中，进入非常不稳定的存思世界的事情也发生过，但面对此时他的情况，我更为担心和谨慎。因为我自己的年龄已经很大了，我已经不是那个精力充沛出于职业黄金期的我了，以及他虚弱的灵觉加大了各种危险的可能性。查阅典籍以及查阅了我自己师父的笔记资料，我意识到我很可能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分层记忆。人的记忆实际上是分层的，我举一个例子，比如一个人的记忆中有这样一件事情：她小时候在学校门口见过一个面容很奇特的叔叔。
随着你进入她心灵的程度加大，你会发现这个记忆分层，可能第一层的情况和第二层完全不同，很可能第二层是：其实是一个面容奇特的阿姨。而往往，有的人会把记忆分成（潜意识中）三层，或许在第三层中你会看到其实那一天她并没有遇到面容奇特的叔叔或者姐姐，那是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她只是去学校取东西，在校门口没有见过任何人。
与分层的记忆相同，一个灵魂受创的人，在存思世界中呈现的画面也是分层的，这就像剥洋葱一样，你必须不断剥才能最终触碰到那个核。之所以我查阅典籍和师父的笔记后，意识到可能面临的是“分层”问题，是因为那条河流。师父在笔记中有专门一部分是描述在存思世界中见到“水”的时候需要如何分析和处理。正如之前所说的，在存思的世界中，雷电或者非常刺眼的光亮往往是一个人清醒神智的所在。而水则不同，存思世界中的水是非常复杂的。师父在笔记中，专门写过“无头水”就是根本看不到清晰的起点和终点的水，一般有这样的水，意味着可能会面临分层记忆或分层创伤的问题。第一次进入他存思世界时，那条肉色墙壁组成的河沟以及流淌的黑色水就是一段无头水。上游是一团黑色的雾气，而下游又是一片赤红色根本看不清到底终点是什么。所以，整个事情变得非常麻烦，我进入他的存思世界已经充满风险，然后很有可能我辛辛苦苦找寻到的一些线索，其实还是“伪象”。对我们这一门而言，存思世界中的画面不存在假象，但我们有伪象的概念，伪象并不是假的，可能是不同记忆或创伤叠加的产物，也可能是人的神智为了自我保护而创造的画面。
最大的风险，来自于对于自己魂魄的担忧，当我的魂进入他的存思世界时，我面临着巨大的风险。昨天我大概记录了一下时间，整个过程现实世界用了3分钟多一些，如果想真正治疗他，我必须找到他的清醒的神智（那雷电所在的光亮处）而为了去那个地方，我必须对于“安全时间”心里有数。在吃过小琪做的午餐后，在下午两点，我决定再次进入他的存思世界，与昨天不同的是，这次我没有让小琪离开，而是让她也呆在屋子里。
以及我使用了法器——三个特殊石材制作的圆形球，呈三角状放在阁楼三个地方，我和他正好面对面坐在这个三角的中心。
这三个球其实是很好的一种保护器，我身上有三个地方用很细很细的特殊丝线与这三个球相连，当我的魂魄出现“被吞噬”或者“出不来”的情况时，这三个球等于提供了某种保护，可以减轻我自己灵魂遇到的伤害。在开始今天的存思世界之旅前，我让他喝下了一种特殊的饮品，这是一种萃取物，不仅可以让感官暂时麻痹，还可以让人的心率处于相对平稳的水平，这是为了尽可能让他的存思世界稳定。其实今早起来后，他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在吃午餐的时候他简单说了说自己遇到的事情，虽然没有多谈，但能感觉到他的成长，他确实成熟多了。我们简单交流了今天的治疗过程后，便各自进入了存思状态。相比如昨天，今天再进入他的存思世界要容易了一些，第二次便成功进去了。
依然是那个河沟，天空的颜色有一些变化，不再是灰暗一片，而是一种黑中带着血红色的状态。
其实整个场景挺让人害怕的，但做我们这一行，比这更可怕的“内心世界”都见过。
存思其实是一个很强大的事情，古代专门治疗人灵魂问题的巫医，会在自己的存思世界中先为自己进行“装扮”，这可能听上去很离奇，但事实上进入别人的存思世界是可以带着东西进去的，只是你需要先在自己的存思世界把这些东西“想象出来”，用师父当年的话“要先在自己脑子里刻画出来”。
但是携带进入别人存思世界的东西不可能很多，任何一个存思世界都是有排异性的，有一些巫医会冒然在别人的存思世界中去改写回忆，这会遭到巨大的反噬，人类的大脑本能对于未经确认过的信息是有抵抗性的，太多的异物进入人类内心最深层的世界会加大风险。
我携带了三样很小的东西，这也是我一般进行“存思世界治疗”时携带东西的数量上限。我带了一个可以指清方向的小罗盘，一个线圈，以及一面镜子。在任何人的存思世界中，其实都不存在现实世界的方向概念，但是你是可以在存思世界中定义方向的，因为这个罗盘是在我的存思世界中制作的东西，所以它是我个人意识的延伸，当我定义出方向时，它是可以进行方向的判断的。
线圈的作用是记录路线，在他人的存思世界中，迷路是非常可怕的事情，而线圈的存在可以很好地让自己辨别路线。理论上，进入存思世界的起点，往往是唯一离开这个世界的门，有一些人的存思世界会存在许多门，但也有只有一扇门的，所以用线圈记录起点是很必要的。
镜子的作用，更多是保护自己，因为我必须时刻看一下自己在镜子里的模样，在存思世界中任何画面都不可能像真实世界中同样清晰，但大致五官还是可以看清的，如果我发现自己五官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么这是需要非常警觉的——说明我自己正在被这个存思世界吞噬。
看了一下罗盘，我把雷电所在的光亮处定义为了罗盘上的东北方，我身后就是那条黑色的河沟，面对我的河沟墙壁上，可以看到那个流淌着红色液体的洞。我把线圈很轻地放在地上，说是线圈，但有经验的灵魂治疗师都会在自己的存思世界中先进行很多“定义”，比如很多治疗师会把线圈这类物品定义为一头可以不断延展的一根线，且终端不会因为线被拉动而移动。这是很复杂的事情，其实你们可以自己试一试，在脑海中幻想某种物品，然后幻想这种物品有某些特性，然后争取每一天都能幻想一遍，等时间足够长时，你会发现当你再想起这种物品时，那些你增加的特性已经成为了物品特征的一部分。（这是我们小时候最普遍做的训练之一）
做好了准备后，我向着罗盘上东北的方向前进。我的经验之一，是用步数记录时间，我会算自己每一步的时间（在自己脑海中想象走路，比如走十步，然后现实世界计量一个时间，这样可以得出在存思世界下一步大约可以等于现实世界的多久，这也是需要长期的训练的）我另一个经验，是每走50步会看一眼镜子，这是我师父当年给我养成的习惯，是保护自己的方法。
四周的“土地”是软的，肉红色，有一些地方甚至感觉就像是人体的某些器官的样子。在任何人存思的世界中，无论见到什么都千万不能奇怪，尤其见到很离奇的事情千万别被吓到——吓到说明当真了，而一旦你的意识在别人的意识中当真了，就可能导致你自己的意识被吞噬。能够看到非常零散的有一些类似植物的东西，一般而言，在存思世界中植物代表着“创伤”，有太多的植物或者太少的植物其实都不正常，像现在这里，植物很少而且大多没有生气，这是不正常的。
我蹲在离我很近的一棵植物前，这应该是某种现实世界中花的投射——因为其实仔细看去，有一点像芦荟，但是这个芦荟是长着眼睛的，准确说是长满了眼睛的，而且每一颗眼睛中都留着黑红色的类似眼泪的东西。
在他人的存思世界中，眼睛一定是危险的信号，我不敢与任何一颗眼睛直视，直视他人存思世界中的眼睛可能会让你自己的精神崩溃，因为有一些人类的痛苦其实是每个人能够高度共鸣的。我起身继续走着，那个雷电所在的光亮处，似乎非常遥远，比起昨天，雷电的活跃度似乎加强了，这是好消息，说明他的神智逐渐在清醒。但整个世界依然非常不稳定，黑红色的天空不时会发出一种正在被撕裂的声音，而且抬头可以看到天幕上有许多裂纹。我需要抓紧时间前往那个雷电所在的地方，以及需要不断地收集各种信息。
我感觉自己已经花费了跟昨天差不多长的时间，我决定返回。因为我不能保证继续走下去，会不会导致时间不够、他存思世界的忽然坍塌。我看了眼镜子，自己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不过我意识到了一个细节：镜子里的我在微笑，而实际上我的嘴绝对没有微笑。这说明他的存思世界开始影响我自己的意识了。往回走我的速度就快了许多，几乎是跑的，迅速离开对我而言是最安全的。我已经看到了那个河沟，那是离开这个世界的门。但我停住了，因为我听到一个声音。声音从我右前方大约300米外传来，明显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实话，当时我哆嗦了一下。
正如我说，存思世界本身可能是分层的，我进入的他的这个世界，肯定是第一层，一般而言第一层的存思世界不会出现特别严重的问题（除了遇到世界忽然坍塌这样的问题）但显然我遇到了一个麻烦事情，我遇到了在这个世界中看到的第一个人。
这是一个女人，我没有扭过头去看，但我也能听出来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后来我自己反思整个这次治疗过程时，这个瞬间想起来我依然会浑身发冷。按说，你走过的地方，应该不会出现新的信息，如果出现了新的信息，有三种可能：幻术（对他而言，这是不存在的）进入了存思世界的新一层，以及可能是遇到最麻烦的情况——心魔。心魔只是我们这一门的一种称呼，简单解释，心魔是一个人正常清醒意识之外的活动的强烈意识。比如我路上遇到的植物、河沟、河沟里的黑色的水，这些都是他意识的表现而已，换言之这些表现其实本身是没有意识的。
但如果在存思世界中遇到了人或者动物，就不一样了，这些不仅仅是意识的表现，更是活的意识。
一般来说，心魔这种东西如果碰到，其实也是好事，因为心魔存在的时候一个人的存思世界绝对不会坍塌（除非极其特殊的情况）但难点在于，你可能从一段意识被影响，于是进入了一段全然不同的意识。心魔其实是为了不让你找到一个人的清醒神智才会出现的东西，心魔往往包含巨大的信息量，但这些信息中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伪象。“开心结先过心魔关”这是小时候跟着师父背东西时，最早背过的一句话。遇到心魔，其实意味着危险（可能被彻底引入一个歧途，导致很难找到真正清醒的意识）但也意味着机会（因为心魔包含了巨大的信息）。我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确实没错，是一个女人，她正在走过来。
其实巫医在进行治疗前，一个习惯是收集这个人的各种信息，尤其是他朋友、家人、熟人的照片，为的就是能够分清在一个人的存思世界中出现的人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彻底的伪象。
但我并没有掌握他的任何这方面的资料，我无法判断这个女人到底是现实世界中他真正认识的人，还是他自我意识的产物。她大约15岁上下的年纪，但声音显然跟年纪不符（声音大约是30岁左右女人的声音）她穿着一件橘黄色的羊毛上衣和一条天蓝色的牛仔裙子。她在我大约30米外停下。这个距离其实是一个关键信息，在存思世界中，往往越真实的信息离进入者距离越远，30米的距离其实让我多了一些兴趣：她可能不是彻底的伪象。
她问了三个问题：你是谁？（这是她第一个问题，在我没有回答的时候她便问了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跟我长得很像？这是她第二个问题。你是在找那个树么？（我回答了前两个问题后，她问了第三个问题）
这三个问题中，对我而言最有危险的是第二个，因为这个问题其实意味着这个世界的意识在判断我到底是原本意识的一部分，还是外来的意识。最好的处理办法，是把自己描述为被遗忘的真实意识（这样可以免除被这个世界排斥，而因为是被遗忘的真实意识，这个现存的世界也不会对你有太大兴趣，因为重要的信息是不会被遗忘的）
我的回答是这样的，对于第一个问题我回答了四个字：我不知道。在别人的存思世界中，被问到你是谁时，“我不知道”几乎是教科书般的答案。而第二个问题，我回答了“你比我好看”。这其实不是很好的答案，但我的经验告诉我这是一个安全的答案。因为这个走过来的女孩模样挺漂亮，当一个存思世界中出现的人比较漂亮时，往往意味着这个意识的主体（他）对于外表有一点自卑，而我的回答其实是让整个存思世界的意识感到愉悦，而愉悦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是一种麻醉剂，可以降低我被发现的风险。第三个问题其实对我的价值最大，因为我听到了关键信息“树”。我印象中，05年治疗他的时候，他的存思世界的画面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印象很深的是有一棵树，一棵非常特殊的树，而当时整个治疗过程最后就是围绕这棵树展开的。彻底的伪象一般是很难有长达9年的记忆的，而眼前这个女人能够提到树，很可能说明这不是一个彻底的伪象，而是真实记忆的一部分。
第三个问题，我回答的是：我忘了树在哪。
当我回答了第三个问题后，女孩说了一句话，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她说：“别找了，树已经没了。”我看了一眼罗盘，她走远的方向，相当于罗盘上的正北方。这对我而言也是很重要的信息，我现在只是朝着雷电所在的光亮处前进，但在存思世界中能够看到目的地的路线往往并非路线。这个女孩走远后消失在远处的浓雾里，这可能是一个真实存在于记忆中的人（虽然9年前我没有在他的存思世界中遇到过这个人）她消失的方向，很可能意味着有一条真正的道路。
整个世界开始剧烈的不稳定起来，我知道必须要离开了，我非常小心地收了线圈，然后离开了他的存思世界。
这一次的经历，其实让我回想起许多9年前在他存思世界里的经历，那时他的世界比今天这个要美的多，我印象中他第一层的意识世界是一个星空下的草原，第二层是一个有着白色沙滩的海边，如果只看这两层意识的世界，感觉不到这个人心中的任何伤痛，直到我当时进入了第三层。那是一个让我至今都印象深刻的地方，一个巨大的却只有一个有着铁栏杆的小窗户的房间，巨大的房间里除了一个柜子什么都没有。柜子被铁链子锁着，有一把巨大的锁。而当时，我进入了他存思世界的第三层，并意外打开这个柜子的锁，才发现了柜子里面的另一层世界——在一个阳光照耀的山坡上，有一棵巨大的树，那是一棵非常美丽的树，只是树干上被人砍了一刀，树身在流血。相比于9年前，如今他的存思世界，从第一层开始就让人毛骨悚然，其实我对于俗界的事情兴趣并不大，也没有打探他9年来经历了什么事情的兴趣，不过我心中依然有一种莫名的悲哀。那个女孩身上还有一个细节让我比较留意，她的牛仔裙上，似乎有一个地方沾着一丝污迹，像是菜汤。其实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因为存思世界所虚构的伪象很难会在这样的细节上都“精心打磨”，我有比较大的把握推测，这个女孩应该是真实出现在他现实世界中的人之一，只是我不知道她是谁。依然是我和小琪一同把他扶到了床上，他陷入沉睡。小琪跟我说，在我进行今天的治疗时，有一段时间，三个球都在发生轻微的颤抖，这一般意味着巫医遇到了一些麻烦。我想有可能是我遇到那个女孩的时候，但也有可能是我看到长着眼睛的“芦荟”的时候。我得用一些特殊的方法，来深入他意识更深层的地方。
黑本子灵魂治疗师系列
灵魂治疗师手记·卷1
灵魂治疗师手记·卷二
灵魂治疗师手记·卷三
灵魂治疗师手记·卷四
灵魂治疗师手记·卷五
灵魂治疗师手记·卷六
灵魂治疗师手记·卷七
灵魂治疗师手记·卷八
灵魂治疗师手记·卷九
黑本子只聊鬼神，莫谈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