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娶她就别叫我妈!”“好的,阿姨。”
等你有钱了
一定来娶我
张扬爱潘霜,因为世上没人比得上潘霜。
刚毕业那年,穷得房租都付不起了,餐餐水煮面条,拌一瓶老干妈。张扬心里愧疚死了,潘霜却什么都没说,香喷喷吃得起劲。
存下来的钱,就给张扬爸爸看病。
张扬爸爸得的是糖尿病,晚期。每天开销跟流水似的,早把家底都掏光。
没钱,潘霜就跟张扬一起挨,她不买衣服,也不买化妆品了,把工资的大半都交给张扬。
张扬不肯要,她就开玩笑:“那你给我写欠条,以后慢慢还。”
这欠条一写,就写了两年。
最苦的时候,潘霜打过两份工,白天上班,晚上给小学生做家教,累得瘫倒在床上,大气都没舍得喘。
患难最见真情。
从那时起,张扬就发誓,他以后不让潘霜过上好日子,就天打五雷轰。
张扬妈妈当然也这么说。像潘霜这样的媳妇,还能去哪找?
她在病房里拉着潘霜的手道:“他爸这身体快不行了,就盼着你们能早点结婚,生个孩子。”
为什么不结婚?
其实是张扬心里,存了点顾虑。男子汉大丈夫,别说房子车子,就连像样的彩礼,他都拿不出来。潘霜这么好的姑娘,他不愿意让她嫁得寒酸。
更何况,公司有了一个临时的决定,想派张扬驻外。
这是个肥差,既有高额补贴,又能获得很好的升迁前景。但同时是个苦差,不仅行程紧急,还一驻就是两年。
张扬左右为难。
一方面,父亲已经时日无多了,作为长子,理应陪伴左右。
另一方面,家里的经济实在窘迫,要养家糊口,要买药治病,还有个妹妹在念大学,他不去挣钱,谁去。
潘霜明白他的为难。她告诉张扬,自己会像女儿一样,照顾在老人身边。
事实上,潘霜也的确是这么做的,每天去病房看望,隔三差五地做点好吃的送去。这两年来,他们共同经历了无数患难,除了那张结婚证,早跟夫妻无异了。
潘霜的这份深情,张扬悉数收下了。他心里更发狠要强,一定要挣出点好日子,来娶这个对他情深义重的女人。
就这样,张扬接受了驻外的派遣。
同年,张扬父亲去世。
人没了,生活到底是要重建。
张扬太拼了,跟他往来过的所有人都说,从没见过这么拼的年轻人。
他为了争取一个客户,能喝了吐,吐了喝,每天蹲点似的,候在别人公司门口。
一张订单出了问题,他会想好几个解决方法,千里迢迢去外地找替代零用件。
这样的年轻人,是很容易出头的。
毕业第四年,张扬不仅调回了公司本部,还升任了部门副总,一手掌管重要业务。
工资涨了,债务很快也还清了,终于,该结婚了。
潘霜的父亲,在她很小时就去世了,母亲一手把她拉扯大,开了一间小超市,虽然不算富裕,但生活好歹无忧。
对于女儿的婚嫁,母亲只有一条要求——无条件对潘霜好。
张扬的人品,老人是信得过的。早年那么艰苦都挨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顾虑?
就这样,婚事提上了日程。两家交换了生辰八字,又按当地习俗,吃了见面饭,商量了彩礼和陪嫁。
但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改变了一切。
潘霜流产了!
一辆面包车迎面撞来,副驾座严重变形,潘霜的下身卡在车厢里,等到救援人员赶来,已是满身鲜血。
躺在急救室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只是,孩子没了,并且,永远不会再有了。
潘霜崩溃了。
她才26岁,却永远被剥夺了成为母亲的资格。又有哪个女人,愿意接受这样残忍的现实?
张扬不介意。
张扬说:“我爱的是你。别说孩子没了,就算这条腿没保住,我也要跟你结婚。”
潘霜把他推开。她想一个人静一静。痛苦太盛大,盛大到唯有孤独才能消解。
她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藏在衣柜里,在一片漆黑中,她才能感觉身体落了地,四周是安全的。
那段时间,张扬做了很多努力。他试图带她去旅行,带她去看演唱会,甚至去学了几样小魔术,想哄潘霜开心。
但失去的,就永远失去了。
张扬的母亲,也就在此时,打起了退堂鼓。张家只有一个儿子,开枝散叶,全指望着这一脉,不会生育,意味着什么?
她跑到丈夫的墓前,哭了一场又一场:“娶了她,我们家可就绝后了呀!”
后来,她把儿子叫到了房间,神秘兮兮地跟他说:“我昨晚梦到你爸了,他不让你娶潘霜,你不能让他在九泉之下不安生。”
张扬怒道:“妈,你说这话还有良心吗?”
母子俩的战争,就此拉开。
母亲撂下狠话来,张扬敢娶潘霜,她立即去死。
张扬说:“要死我先死,我早就发过誓,这辈子不娶她,天打五雷轰。”
那年秋天,张扬去香港出差,给潘霜带了一枚漂亮的钻戒。
潘霜说:“你确定要娶我了吗?”
张扬说:“那当然。”
潘霜没有别的要求,她就想领养一个孩子。
自从医生宣告她不能生育后,她对孩子的渴望,一天比一天强烈。哪怕在路上看到别人的孩子,她都想过去抱上一抱。
如果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或许,她可以成为别的孩子的母亲。
但这个想法,却激怒了张扬的母亲。
“你叫街坊四邻怎么看我?”
“你们愿意给别人养孩子,我可不愿意给别人养孙子。”
“张家绝后了,我以后要怎么去见你爸!”
她拥有一身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领,她闹绝食,闹自杀,眼泪鼻涕抹了一身,跟亲朋好友哭诉,自己有多不容易。
张扬呢,只有一句话:“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你以前说过的话,现在都忘了吗?”
“以前那是以前!”母亲吼道。
是啊,以前那是以前。以前他们家负债累累,张扬一穷小伙子,连顿肉都吃不起。潘霜肯嫁给他,当然是求之不得。
现在怎么能一样?张扬升了职,又赚了点钱,年轻的小姑娘,谁不眼巴巴地围过来。潘霜呢,连孩子都不能生,娶回来干什么?
一想到这里,张扬母亲灵机一动,她决定给儿子相亲。
相亲的对象,是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
母亲谎称要是亲戚请吃饭,张扬去了,才知道上当了。小姑娘是不知情的,脆生生地,又叫阿姨又叫哥的,张扬没好当场发作,礼貌地客套了几句。
这几句客套话,让母亲眉开眼笑,看样子,这事有眉目了。
但她没想到,当天晚上,一盆冰寒刺骨的冷水浇了过来——张扬来了电话:“你不让我娶潘霜,我就去结扎,那样不管我娶谁,我们家都不会有后了。”
这话的分量,真真犹如晴天霹雳。
张扬母亲又气又怒,她一口咬定,这一定是潘霜唆使的,白天还好端端的,怎么晚上,儿子会变成这样?
她出门打了个车,直驱潘霜家的小超市,她知道,往常这个点,潘霜都会在店里,帮妈妈打理生意。
她发了疯,红了眼,上前就是一巴掌,破口大骂道:“你非要我们家断子绝孙才开心吗?”
她早就忘了,当初是谁拉着潘霜的手,求着她嫁入张家。
她也早忘了,当初张扬去外地工作,是谁每天照料三餐,帮忙打理一切。
生育两个字,迷住了她的心,糊住了她的眼。
人在强烈的执念下,是没有良心的。
潘霜走了。
张扬母亲的话,像一柄利剑,刺入了她的心脏。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她何尝不想生儿育女。但如今,一切一切,都成了奢望。刚出事那会的孤独和绝望,又一次席卷而来。
潘霜离开了居住了二十几年的故乡,独自南下了。
现代社会,人就像沧海一粟,投入北上广深,换了通讯方式,就即刻跟所有过往断绝了联系。
张扬找不到潘霜了。
没有人会告诉他潘霜的下落,潘霜的母亲和朋友,再也无法原谅他。这么好的姑娘,是他负了她。
对啊,是他负了她。
他记得刚毕业那会,连饭都吃不起,就每天吃面条。
有一回,潘霜买了一份排骨,放在白米饭上蒸着,两个人吃得津津有味。
吃到一半,潘霜不吃了,笑吟吟地看着他吃。
张扬说:“你怎么不吃啊。”
潘霜说:“等你以后有钱了,每天给我买好吃的。”
张扬什么话都没说,鼻子酸津津的。
如今,他什么都买得起了,却给了她最深的伤害。
他再没有爱过任何人,他向所有人打听她的消息,他愿意用一切来换回她的爱。
母亲说:“当我求你了,再找一个吧。”
他说:“只要潘霜还活着,我就要找到她。”
母亲说:“你再提那个女人,就不要叫我妈。”
他走回房间,拿出银行卡和房间钥匙,通通交到老人手上。
门口是他收拾好的行李。
母亲说:“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不再是我儿子。”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长叹一口气道:“保重了,阿姨。”
他要南下,寻找潘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