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日本被翻了100次白眼
▲日本的城乡之间好像差别不大。从大阪回冈山的JR上，车停在一个小站，还是一股浓浓的发达资本主义范儿。
这一路上我都过得胆战心惊，全然没有前几次来那么放松，生怕哪里做得不对遭到对方的白眼。
撰稿 | 张江名媛
每次去日本都感觉像穿越一样。鞠躬90度在门口欢送你的怀石料理老板，穿着和服给你端茶倒水的日料店老奶奶，便利店的服务员小姐姐用双手给你递上零钱和小票。
可是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到哪都扑街，处处被人翻白眼，全程像在做贼……有的是因为我自己，有的是因为同胞。
难道是我去的地方不对，还是说我太粗鲁，或者日本人本性如此？我到现在都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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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主要去一个文艺青年装逼圣地，濑户内海的几个博物馆岛，中间觉得无聊去了趟京都和大阪。
无聊的最主要原因是去哪都不让拍照，李禹焕美术馆不让，地中美术馆不让，Benesse House不让，丰岛美术馆不让，就连泡个汤都不让。
但我忍不住啊，谁千里迢迢来欣赏这些石头啊？不就是为了拍个照发朋友圈吗？不让我拍，我肯定要偷偷拍啊。
现在是淡季，都没什么人，环顾左右，也没摄像头，拿出手机，匆匆拍两张，然后再迅速放回裤兜，假装沉思冥想，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地中美术馆是濑户内海最大的美术馆之一，由“清水混凝土诗人”、日本知名建筑师安藤忠雄设计。它最大的特色是建在植被之下，跟大自然融为一体。事实上，很多岛上的博物馆建筑，都有安藤忠雄的影子。
那感觉真的跟做贼一样，得手一次还想再干一票，一发不可收，每次都比上一次还兴奋，尤其是发在朋友圈引来无数赞的时候。
说没负罪感那是骗人的，感觉自己辜负了日本人的信任。但这种负罪感会在遇到祖国同胞的时候会有所缓解，毕竟跟他们相比我已经算很文明了……
在Benesse House里有个天井，天井里有两块大石头，可以躺着看天空，很震撼。
那天里头大概有十几个穿着AJ背着LV的国人同胞，横七竖八地躺在石头上挺尸挺了半个小时让别的游客进不去不说，还光明正大地掏出手机拍个不停，声音大得以为是在上海大排档一堆人在划拳。
▲Benesse House是一个博物馆和酒店的合体，建在高山之上，从这里可以俯瞰濑户内海。博物馆里的展品由全球不同的艺术家贡献。
对了，在博物馆里是不能说话的……轻声也不行………我就纳闷了，这帮货这么肆无忌惮，也没见有日本人来管管……
直到出博物馆我才恍然大悟。哦，怪不得他们在里头的时候一个日本游客都没有，周围大厅也没有，原来是人家懒得管，都躲得远远的，等他们都散了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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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前一天晚上想再喝一杯，说实话，同样是Asahi，日本的比中国的要好喝太多了，要不还是第一天去的那家吧，那是直岛本村一带唯一开到9点的店。
骑车一路飞奔过去已经8点50，但服务员说他们lastorder是8点半，她得请示一下老板。什么鬼，有生意不做。。。我心里OS。。。
“可以，但吃的都没有了。”她笑着说。迅速点了杯生啤和梅子酒，但刚从洗手间出来对方就反悔了。
“先生，不好意思，刚刚老板说只能点一杯。”我记得那个老板。第一天来的时候他就爱理不理的样子，跟欠他钱一样。
▲来这家纯属无心插柳，到日本的当天晚上外出觅食，巧遇一个在给无人售货机装货的老太太，她就推荐了这家。不仅环境好，还很实惠。一条河豚，一杯啤酒，一杯清酒，一份炸鸡，一盘豆腐，结账的时候不到150元人民币，在上海估计至少500元跑不掉吧，食材还不一定有那么新鲜。
但他对其他人的态度却很好，有一对白人老夫妇点了杯清酒和一条鱼，他跟他们有说有笑，又是介绍清酒文化又是介绍鱼的做法。
啤酒刚上桌没多久，账单就来了，意思是赶紧喝完走人呗，我偏不。。。就在我慢悠悠地喝着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走光了。虽然服务员没有直接赶我的意思，但是那氛围实在尴尬得不想多待一秒。
不仅这一家店，几乎所有的店都这德性。有天晚上偶遇上海来的朋友，去了家二刷的日料店，才喝了一会老板就说今天世界杯开幕他们要提前打烊。
▲日本有多精致和创意其实不一定要去博物馆，只要看看随便一家小餐厅的卫生间就知道了。
朋友说没事，日本人很怂的，不会真赶我们。可是没一会，老板又走过来了，我们没搭理他，继续喝，再过一会，服务员小哥也过来了，而且除了我们那桌，整个店的灯都关了……
我们还能怎么办？毕竟在人家的土地上，几个人只好拿着啤酒在马路上继续喝啊……在中国估计再也不会光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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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对时间之刻板简直令人发指，店开到几点就是几点，船几点开就是几点开。
那天从高松去直岛，赶到售票口刚好有一班船还剩一分钟就开了，售票员用对讲机跟船长说些什么，然后让我赶紧冲，可是等我拖着大包小包冲过去的时候……船还是开走了……
▲日本人就算出门坐个船，也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刻板的事儿多了去了。在直岛住在一家hostel，现在是淡季，里头就我一个人，本来安排在下铺，后来感觉下铺不舒服，就搬到了上铺，反正也没人。
结果第二天就收到了房东的邮件，说你为什么要换床铺，我说下铺不舒服，她说为什么第一天不说？我彻底傻眼了。
但自己理亏在先，也没脸强词夺理，只好连说抱歉。隔天又收到一封邮件。她说你昨天是不是洗衣服了，洗衣服的话记得付500日元。
其实我知道要付的，但是当时没零钱，心想反正还住，晚上回去再付吧。没想到……我只好说不好意思晚上回来一定付……
付钱这事儿在日本好像全靠自觉。酒店门口有个租自行车的，老板不在，门上的告示说，自己动手，一天500日元，10点前还回来就好。
我如果骑个十天不给钱应该也没人知道吧。而且那个钱盒是敞着的，里头应该有几万块的零钱，如果谁要是顺手牵羊一下……这不是在鼓励我犯罪吗……还好我意志坚定……
一想起当年日本对我们做的那些事儿，一种本能的民族自尊感就会油然而生，对，我是不会让你瞧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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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起来，以上这些扑街都还算好的，至少他们还会保持日本人的克制，什么事儿不会放在脸上。但在京都就完全两样了。
那天骑车去一家网红咖啡馆打卡，沿着鸭川一路骑一路拍，那叫一个美啊。但转到主干道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骑车的人都没有，都是路人和汽车。
▲京都有名的不仅只有寺庙，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咖啡馆，随便一家路边的咖啡馆就是这水平。现在因为是旅游淡季，所以那天是我一个人包场。
可我还是慢悠悠地骑着，在上海不都这样吗？！逆行也无所谓的。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西服的老头突然走到了我前边，我只好骑得更慢点，打算绕过他。
没想到他突然转头愤怒地对我指指点点，虽然听不懂，但应该是说这里不能骑车吧……看在他年纪那么大我又语言不通加上我好像确实理亏的份上，我迅速停了下来，然后推着自行车落荒而逃。
第二次看到这么愤怒的面孔是在无邻菴。那是一个以苔藓闻名的园林。去的时候里头几乎没什么人。
▲京都真正有意境的未见得的是清水寺金阁寺这些众人皆知的大寺庙，反而像无邻菴这样的小寺庙会更有几分特色，关键是人少。一个人一壶茶可以发呆一个下午。
正逛得起劲的时候，突然来了三个穿的花花绿绿的中国人。其实在日本辨别一个人是不是中国人很简单：看衣服。日本人一般都穿纯色暗色系的衣服，中国人都是花里胡哨的。
心想别太大声破坏这里的气氛就好。蓝儿，他们还是用上海话大声喧哗起来，看样子是一家三口。
我继续逛，离他们远远的，但园子就那么大，逛来逛去总能撞见，他们发现了池塘中间有只乌龟，停了下来，那个男的笑着拿起一颗石子砸了过去。
▲右边三位就是砸乌龟的一家三口。后来把这事儿发在朋友圈，很多朋友认为，国人没有经过生命价值教育，本能地认为比自己弱小的就可以欺负，比自己强大的就需要跪舔。
天呐。你特么真当是上海动物园啊……只见庭院里的服务员小姐姐一个箭步飞奔过来，脸色煞白，对他们用手比划着，拿石子砸乌龟是不对的。
这一家三口面不红心不跳地连声抱歉都没说就走开了……留下小姐姐孤独无助地站在那儿……
我当时特么想死的心都有了。都到了日本了……就不能争口气吗？？？？？后来跟小姐姐点了壶茶，她问我从哪来，我说USA……我胆小，怕被眼神杀死………
更可气的是那三个土鳖没有要逃走的意思，而是很淡定地在里头各种摆拍。女儿说，爸爸你把我脸拍大了，应该再往后站一点。爸爸说，你站的那个角度不错，你也给我拍一下……
过了会，女儿一定发了条这样的朋友圈：京都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佛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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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那个小姐姐的愤怒应该已经是日本人的极限了吧。难怪那天听日本的朋友说，日本很多人骨子里其实是瞧不起中国人的，但现在你中国人有钱就做做表面功夫笑脸相迎呗。
这一路上我都过得胆战心惊，全然没有前几次来那么放松，生怕哪里做得不对遭到对方的白眼。
那天去京都国立美术馆看横山大观的展，没想到进去人山人海，而且都是上了岁数的老头老太，他们都穿得像是去参加一个重要晚宴，而我，一副典型的游客打扮，裤衩运动鞋T恤，顿时有一种扑街的感觉。
▲横山大观有“日本近代绘画之父”之称，他的很多作品都蕴含中国元素，比如那幅著名的尼加拉瓜大瀑布和万里长城，还有潇湘八景，以及“风萧萧兮易水寒”。二战期间，为了鼓舞日军作战士气，他开始以富士山和太平洋为创作蓝本。作为一个中国人，在看这个展览的时候我的心情也极为复杂。
在日本，去哪都能遇到这种上了岁数打扮考究的老头老太。在Benesse House的cafe bar，几位服务员头发花白，穿着刚刚熨好的西服，倒酒的范儿一看就是在这行干了好多年了。
逛完丰岛美术馆出来的路边杂货铺，一个70多岁的老太太在做章鱼丸子，用她颤巍巍的手。因为做得慢，要吃的话得等15分钟。不一会先生回来了，一身fishman的造型，提着刚捕的章鱼。
这么大岁数了还那么敬业地工作还有雅兴看展，蓝儿在中国，人一老感觉就病怏怏的，一副被子女嫌弃被社会抛弃等着去见阎王的节奏。他们要么在敬老院和医院躺着要么在家给子女带娃，全然没有自己的生活，可在日本老年人依然像个人一样活着。
▲那天在京都正好遇到一辆消防车在执勤，从车上下来两位头发花白的消防员。在路边观察了一会，他们不仅负责指挥年轻的消防员，还亲自进去救援。
可能在国内看展习惯了，这边看看那边瞅瞅，也没人管你，但看横山大观的时候，老人家们是要排队挨个看过去的，有的人看得慢，后边的人就等着……有的人还带着放大镜钻研起来……嗯，我们是用爱疯牌放大镜。
还有好几个残障人士自己开着电动轮椅看来看去……对，没人陪……这在中国很难想象吧……可能连博物馆大门都进不去吧……有些博物馆残障通道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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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感觉其实挺复杂的，一方面感觉自己处处受到了冒犯。不就是发达点嘛，装什么孙子。一方面又感觉自己确实挺失礼的。在国内怎么样，想当然地也会觉得在日本理应如此。
可是就算不喜欢我也至少假装来的都是客吧，毕竟你们来我们那儿丢个自行车第二天就给你找回来了。大不了下次不来呗。人家对我这样，我为什么还要花钱来犯贱呢？！
▲在日本，攻略是失灵的，因为随便一家小店里的饭菜都不会太差。有天早上，从hostel出来，转角看到一家拉面店，450日元一碗牛肉乌冬，一边吃一边看看门外，阳光普照，微风习习，好不惬意。
或许是因为房东虽然跟我追要那500块的洗衣费有点不爽，但晚上回酒店发现衣服被整整齐齐地叠在床上。
或许是因为最后一天晚上有点喝多了，回酒店按密码老是不对，里头有对日本情侣给我开了门，没问我是不是住这的。
或许是因为你无论给他们多少钱，他们都直接放到收银机，从来不验下是不是假钞。
或许是因为在丰岛美术馆买了个甜品，510块，过了会又想喝咖啡，也是510块。“不不不，310就可以了。”“不是510吗？”“跟刚刚那个甜品有个套餐。”
或许是因为钱汤的水已经清得不能再清了，老爷爷每隔半个小时都要去浴池里弄点水，用试剂测一下有没有细菌超标。
▲钱汤既是泡澡的地方，本身也是一个博物馆。
或许是手机落在餐厅洗手间，过了两小时才匆匆忙忙赶回去拿，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它还原封不动地躺在洗手台旁边。
或许是因为新干线的乘客下车之前都会按下按钮，把位置回归原位。或许是因为京都的一个酒吧，一杯山崎12年只要500日元，在中国差不多要5倍的价格，还不一定是真的。
或许是有天晚上回京都的酒店，路口修路不知道从哪进去，一堆穿着荧光服的人筑起了人墙指挥我通过。或许是因为好的未见的是贵的，在直岛不敢去那家装修很好的料理，以为一定贵到海里去，最后去吃了发现比一家其貌不扬的居酒屋还便宜还好吃。
或许是因为我买了波子汽水不知道怎么打开，老爷爷去从那垃圾桶里翻出被我扔掉的瓶盖，冲了下递给我让我用力推进去就是。天呐，那个垃圾筒不是很脏吗？我一开始觉得挺恶心。可是后来想想，日本垃圾分类，里头只有几个瓶盖而已。
▲环保是濑户内海的艺术家们创作的重要主题之一，图为直岛上的一处巨型垃圾捅装置艺术品。
或许是因为在丰岛美术馆里不让拍照，我只好用钢笔画画，不一会，服务员递过来一支铅笔。哦，原来铅笔发出的声音确实比钢笔要轻。丰岛美术馆是一个哪怕轻轻咳嗽一声都会跟地震一样响的地方。
▲在丰岛美术馆里，人们或坐或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看流动的水珠、听森林里的鸟鸣。深色一点的是钢笔画的，浅色的是后来服务员给我的铅笔画的。
虽然这次去日本被翻了那么多次白眼，受了那么多虐，但下次应该还是会去吧。。。师夷白眼以制夷。。。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