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背后的心理机制

马克吐温：谎言跨越半个地球的时候，真相还在穿鞋

A lie can travel halfway around the world while the truth is putting on its shoes.

每次灾难或各种事件发生后，人们的周围总会出现各种“内部消息”。这些消息或关乎于灾难的“准确伤亡人数”；或关乎于灾难的“真正原因”；这时会有各种“阴谋论”；如果是天灾，那么会有消息告诉大家背后的“人祸”；如果已经是人祸，那么会有消息告诉大家“幕后真正的黑手”。这些消息很难去证明真假，却口口相传，在各种平台上满天飞。但可能更为重要的是，人们并不在乎消息是否真假。人们在乎的是， 这些消息是否符合我已有的观点， 这些消息是否可以满足我的“需要”。

它们往往符合大众心理已有的观点， 或是满足了大众的心理需要。 谣言往往带有强烈的情绪渲染而非客观的事实陈述， 谣言往往有明显的道德批判指向。

符合大众心理已有的观点：我们每天接触的信息成千上万，究竟什么信息让我们认可，让我们注意，让我们记住？关于学习的心理学研究表明，那些更符合我们已有观点的信息容易被人注意，加工、记忆。谣言往往利用了我们脑海中早已形成的观点，如无奸不商，所以商家偷工减料而造成伤亡的消息更容易被传播；如无官不贪，所以灾难背后有贪官污吏的消息更容易传播；再如在多民族混居的国家或地区，很多人对外族人有着本能的反感和敌视，这时灾难事件后关于外族人是如何对灾难起推波助澜的消息就更容易传播。

谣言有强烈的情绪色彩。我们加工外界信息的一条基本的原则就是流畅性，比如：越是顺口的事情越容易让人相信。而决定流畅性的一个因素是心境的一致性：和我们当时的心境一致的信息最容易被我们注意。比如说：快乐的人更容易关注快乐的内容；而悲伤的人更容易关注悲伤的内容。灾难几乎诱发了人所有的负性情绪：悲伤，愤怒，恐惧，焦虑。所以在经历了灾难之后，我们更容易注意那些负性的情绪和消息。比如，当我们愤怒时，对救援不利／偷工减料／富人不仁的这类消息很符合我们愤怒的心境，因而更加容易被我们注意然后传播出去。

谣言还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带有强烈的道德批判指向。我们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仅比别人更聪明、更有知识，还更守信用，更乐于助人等等。所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评别人，特别是批判“富人”、“官员”的消息，往往会激发我们所谓的“正义感”和“道德感”。这个时候，无论消息真假与否，仅仅因为这样的消息可以让我们感觉自己有强烈的道德感，我们就会加入传播这些消息的大军，甚至亲身参与其中（如人肉搜索当事人）。

谣言可以满足人的哪些心理需要？

具体而言，谣言可以满足（1）人认识周围世界的需要。（ 2）可以增加人在灾难当中的控制感，从而减轻无力无助的感觉，以及焦虑和负性的情绪。作为人，我们有天然的动机去探索我们的环境，了解我们周围的环境；遇到灾难时更是这样：我们迫切希望知道灾难的成因；我们希望知道灾难是否会重现；我们要知道灾难带来的损失，等等。所以很多时候我们“病急乱投医”：即便是谣言，也会被我们拿来满足基本的认知需要，增加控制感。

经典的临床心理学实验发现，如果人无法控制自己的遭遇，无法改变自己的现状，人就会体验到“控制感的剥夺”，感到无力，丧失积极主动地改变自己的欲望和行为。而长期的“控制感剥夺”会导致抑郁症等情绪障碍。灾难的发生，会把人的无助感和焦虑感急剧放大。灾难发生后人们往往迫切地需要恢复自己的控制感。而增加控制感的一个途径就是了解更多的“信息”，如了解灾难的“真正原因”。所以盛行的谣言中往往有所谓的“灾难预报”，例如：接下来还会有什么连锁的灾难；灾难的各种“成因”……这样的谣言也往往会穿着内幕消息的外衣。失去控制感、对周围环境缺乏了解会导致焦虑。所以当谣言可以增加人的控制感、减少未知时，人的焦虑就会随之减少。一些实证研究也支持了这个观点：越是焦虑的人越容易传播谣言。这也从反面说明：谣言可以减少焦虑。

谣言的最大危害可能就是其不可逆的影响：即使谣言随后被“辟谣”攻破，其负面影响往往无法被抹去。笔者所在的社会心理学实验室进行的大量实验表明，我们一旦接受了某些信息，即便在随后被告知这些信息是错误的，它们对我们的影响也很难被完全抹去：可以说，我们看到的信息，无论真假，都会在脑海里留下痕迹。谣言因为符合我们已有观点又有极强的情绪性，所以非常容易深入我们的脑海。而且，即使这些信息事后被证明是错误的，它们仍然会在无意识中影响我们的评价和判断。例如，继续加深我们已有的观点，于是更容易接受新的谣言……

是否看上去觉得这是一个特别让人觉得无力的循环？非也～ 我们说流言止于智者，智者，在于不盲从，保持清醒，有自己的判断。我们已经知道谣言的传播可以帮我们认识灾难，可以帮我们增加控制感从而减少焦虑，谣言同时借助于情绪和道德正义这些大旗来传播，那么我们就可以针锋相对的主动采取措施去减少谣言的危害。帮我们认识灾难：第一时间的和灾难相关的专家知识必不可少；

灾难后心理援助越来越普及可以帮助受害者和社会缓解焦虑；

谣言煽动情绪和借助所谓道德正义的大旗：对包含此类的信息需要特别注意，很可能就是谣言；我们一般认为一条信息的内容总是有限的。真实的言论往往要摆列事实，着重逻辑，注重分析。而因为谣言没有这些因素，往往有更多的情绪，道德类的评判内容。

作者简介：

胡晓晴，男，美国西北大学心理系脑，认知与行为方向博士，目前在美国德克萨斯大学奥斯丁分校从事社会认知方向的博士后研究。研究内容为偏好的形成和改变，学习和记忆，说谎及测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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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帽子，杭州人氏，心理学双硕士。现居美国德克萨斯州，难以融入当地的彪悍民风，只能网上码字保持文艺女青。观察人类是兴趣，分享科学是态度。喜欢游山玩水，奇思妙想，侃天论地。爱喝铁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