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过这坎就好了!以后再休息吧!
我上小学时,长辈告诉我:考上中学就好了!中学很轻松!——然而好像并非如此。
我上中学时,长辈告诉我:考上大学就好了!大学就是玩!——然而好像并非如此。
我上大学时,自己写东西,经常自我安慰:出本书就好了!——然而好像并非如此。
我当初计划来巴黎读书前,经常自我安慰:到了巴黎就好了!——然而好像并非如此。
我十年前在上海时,给自己划了一条收入线,“挣到这笔钱就没烦恼了!”——然而好像并非如此。
我们每个人都在拼命奔跑,总想着跑到一个点再休息。
然而,李宗盛有首歌,《山丘》,说:“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他老人家一定明白了:
世上并没有一个,过去了,就此一劳永逸没烦恼的阶段。
我活到现在,一直在做自由职业,没上过一天班。许多朋友谈起来,总觉得我很自由,随时可以休息。
然而并非如此:自由职业者都知道,最过不去的,是自己那关。
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在追求效率,都有一种“我熬过去了再休息吧”的心思。这是一种切身的起伏感。这甚至不能说是危机感。但总有些力量在推动着你:
“如果我这些时间不是用来玩儿,而是正经看看书,写写字,应该会好一些吧?”
“如果我把这些时间用在跑步、看博物馆、做短途旅游,好像比玩游戏和赖床有意义呵?!”
如是,所谓快乐与自由,其实很多还是出于一种幻觉,一种归类后的自我认知。许多时候,枷锁不是外界,恰恰是自己。
萨特举个例子:囚犯也是自由的,比如他有越狱的自由——只是得相应的承担责任。
同样,张佳玮也有随时随地去酒池肉林的自由,只要别怕付不起账。
我的许多朋友工作得累,都说起过想要自由,然而一想到获得自由的同时会失去未来的经济保障,就有些胆寒。但实际上,如上所述:他们失去了相对的自由,但获得了经济上的安全感这一精神需求;我获得的是自由的幻觉,但我就没有安全感。
说到底,我们渴求的自由与安全感,都是一种控制力:
我们希望能控制自己,不用身不由己。我们不停奔跑,都只为了到那个地步,然后可以放心地休息。
但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怎么都停不下来的。
如上所述,我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休息时间,所以我尝试过各色极端作息。我的经验是:
如果你真的给自己放一个超级大假,愉快度是会随时间递减的——第一周一定快乐至极,之后就未必了,而且状态会打折。久而久之,人甚至会废掉。
无休止地奔跑,以贪图一劳永逸,这其实是种幻觉。不存在的。
所以,累了的话,随时可以休息,只是不要放纵式地休息——许多人的所谓休息,其实不是休息放空,而是纵情娱乐。
规律的休息,规律的工作,会让你不容易累。更重要的是,会让你胸有成竹,会让你哪怕在工作时都不慌不忙,会让你获得一定的控制力。
许多人怕的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工作,而是不知何时可以休息的持续焦虑——通常,后者才是让你疲惫的主因。有些人的人生是走走停停,知道下一个落脚点有驿站,自然放心;有人的人生是走沙漠,想一直走到绿洲,就可以停下来了——后者通常更容易焦虑,也更容易恐惧。
心里踏实了,拿得起放得下了,工作与休息才能相得益彰。
苏轼有一次爬某座山,看见半山腰一个亭子,想上去休息,爬了半天快累死了,看着亭子绝望;忽然脑子一转,“此地有什么歇不得处?”
——为什么不就地坐下休息呢?
——于是如鱼脱钩,忽得自由。
世上没什么半山腰的亭子,可以一劳永逸;所以了,“此地有什么歇不得处?”
——如果累了,为什么不就在此时休息呢?
人生并没有一个“拼过去就一劳永逸”的坎儿,所以,没必要挣扎着做任何事。
细水长流地工作+休息吧,人生还长着呢。
至于那些总试图跟你念叨“拼过这坎就好了,人生能有几回搏”的人吧……他们大多数人都没到达了无烦恼的境地,所以意见极不可信,只是跟风打鸡血罢了。
当然还有种可能:他们是你的老板,而且还不想付加班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