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俊秀
卫先生文选摘 两次研讨会上的插话 7 @5 \7 W; @3 n, {; X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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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抽出宝贵的时间,来讨论我的书法,我非常感动。我准备了一只很大的口袋,要把各位的意见全装进去,满载而归。我需要批评,它能帮助我继续进步。请大家不要客气,不要光说赞扬的话。2 Q9 I4 _ ~( Q9 R; C
我热爱书法,一生贯彻傅山“作字先做人”的主张。八十年中,没有一天不练书法。更没有一天不在做人上下功夫。所以,朋友说我是“一生不识富与贫,智也愚也任人评”。我还有两句:“苦练身心成铁汉,直取书城拜三公”。这“三公”就是包公、济公、孙悟空。
我们干什么事情,都要有目的性和针对性,搞书法也是这样,它不是为作字而作字,目的是通过书法来完善人格,倾泻真情。所谓针对性,一是指每临一家的字,总要针对自己的缺陷,取其所长,弥补自己的不足;二是指在书法创作中,头脑里要有一个目标,全部心力都要指向这个目标。. G4 x; n; K; ~$ Z; b1 D$ S
说到古代哲学,对我影响最大的是老庄,特别是庄子,有人说庄子的思想是消极的,我不完全同意。庄子害了我,庄子也救了我,他使我在任何情况下都宠辱不惊,视若平常。比如我被送往马兰农场接受劳教,我并不觉得苦,反而吃得香,睡得香。《庄子》的行文,汪洋恣肆,海阔天空,其取材似乎不是来自社会生活,但仔细揣摩,它并未离开现实,作者的双脚是牢牢站在大地上的。
大家从美学家的角度探讨字的美与丑,这很有意义。我认为,“美”有大美、小美之分,也有内在美与外在美之分。比如一个人,外貌的美固然是一种美,而心灵的美(心肠好)则又是一种美。在我看来,后者是更为重要的。
有同志提到我在书法上受过历代很多大师的影响,而始终没有离开傅山这个根子,这话很对。远的不说了,在民国年间,我就受过三位大家的影响。一个是康有为,一个是于右任,一个是赵铁山。我琢磨这三个人的书法特色,觉得康有为的字元气十足;于右任的字有大人气态,其中美的因素很多;赵铁山的字一派君子气,无一笔苟且。我从他们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在书法欣赏中,品格很高的字,许多人往往一下子对它看不准,说不清。因为它不落俗套,气象和境界都是新的,融入了丰富的字外功夫,我的字,还没有那么高。 “文化大革命”中我被遣返原籍襄汾县景村当农民,遇到过年过节、婚丧嫁娶,群众常要我写对联等东西。我也很高兴为他们服务。有一次,两位妇女看我写字,一个说:“你看,他的字一个个都在笑呢?”另一个却说:“我看着这些字,在飞,在跳,怪害怕的。”这种评论,引起了我的深思。她们可以说是毫无书法理论修养,不带任何框框,反倒能直接感受到一些东西,非常可贵。
当前书法界有一种不良倾向:有许多人的创作离开了中国书法的精神和本质,闹得无奇不有,无所不为。我认为,这并不是真正艺术上的百花齐放。有人把传统与创新对立起来,似乎学习传统就是反对创新,殊不知任何创新都离不开前人既有的成果。有风筝才有飞机,才有宇宙飞船。否认传统,也就堵死了创新的道路。我觉得,现在先要维护传统,进而使它发扬光大,然后才会有真正的创新。3 E [- g F/ j" T8 x2 ?4 P
祝嘉先生在早年曾批评过《曹全碑》,把它说得一无是处。到了9l岁,他才发现了《曹全碑》的好处,决心重新学习,认真临写100遍,这说明,当我们轻易否定古代艺术品时,很可能正是自己的幼稚和无知。* l7 j7 H/ e6 Y/ X$ ]" Z m
我常想:我们的民族,在地球上已经生存了一二百万年以上的时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祖先们百折不挠地劳动,创造,为我们民族的发展前赴后继,死去了一代又一代千千万万的人。这时候,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一个赤条条的小小的我,却享受到了我所需要的物质和精神财富。我扪心自问:周围的一切,有哪一样是我所创造的呢?我奉献出了什么呢?很惭愧。这个小小的我,生命又是如此短暂,即使能活100岁,睡眠、吃饭就几乎用去了50年,再除去咿咿学语、接受教育、生病、衰老的时间,真正能用来报效人民的岁月就寥寥无几了。山西和陕西,是我的第一故乡和第二故乡,我应该报答秦晋大地生我养我的恩情。可是,要做出大的贡献,我已不敢保证,试想一个年近90岁的人,还有拍胸膛、作保证的本钱吗?我只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每年能给我安排几次讲课,向年轻人讲讲我所知道的东西。我是一个教书匠,我所能够做的,恐怕也只有这一点点而已。这些话,又超出了书法范围,对不起。' C: ^4 T! ?1 A) X$ u1 e* n6 G
几天来,大家对我的书法,讲了很多,多是称誉之辞,说得太高太重,我这一头小毛驴,实在驮不起来。应该大大地打些折扣才好。我祝大家奋发前进,事业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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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五年十月于山西师大7 h; }; g) d/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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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讲讲“大师”头衔问题。这顶桂冠,我是不愿意戴的,它与我格格不入。为什么?大约是受了庄子所说的“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影响吧!名利在我脑子里根本不存在。我的名片就表达了这个意思。正面就是我的名字,其他什么都没有。反面是我的经历:“前太原私立育民小学教员”;这个学校是我和几位同学创办的,我是教员,教幼儿园、初小、高等小学,这是我的第一项。第二项是:“山西穴居士”。朋友们看了问我是不是有出世的思想?我说不是。大概是 1988年吧,日本的自民党,有个地位很高的人物,渡边美智雄,去了一趟山西大寨参观(?)回去就发表说:“山西一带的人,都是挖穴而居”,骂山西人没有文化,野蛮人;又说:“中国就是这样的国家。”那时候两国已经是世代友好的关系了,不知为什么要说这番破坏和平的话?我出于义愤,写了一篇反击的文章,分别寄发北京某大报纸和省文教机关,有的回信,有的搁下来,这一点我是理解的。但这位大人物为此也下了台,而不久又上台了。第三项是:“三公弟子”。我崇拜的人有科学家、哲学家、文学家、艺术家,多得很,但太分散,不集中。几年来,我终于找到了三位大仁大智大勇的人物:济公、包公、孙大圣。我仰慕他们那种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无与伦比的大德。把这三位人物再凝炼为一体,就是我的上帝。第四项是:“正清楼主”。我针对的是当前种种歪风邪气。清是清廉,正是正直,借以勉励自己,做一个良好的公民。" h$ l$ m u4 ?( B5 C" W
谈到“大师”,我从来没有想过。朋友们谈得很热烈,有的还相互比较长短,决定一流二流。我以为书法家之间,是可以比的。比,才能知道各家的特点,相互学习,都有好处。但不能说谁是大师,谁不够大师。各人所务不同,你写篆,他写魏,难得结论。正如牛不可以为走,马不可以为力。各有长短,不能评说,马不如牛或牛不如马。有的朋友提出林散之、沙孟海并我三人作了个品评。我觉得很汗颜。两位是肯定了的名家、大师,我没名气。两位是南方大才人,我是北方人,是缺乏才情,不善言谈的常人,难得等而量之。忽忆前几年看到一本书法类杂志上的一篇文章,才子笔法,侈谈“大师”问题,居然谈到某某临碑多,如何如何,真是个大师;某某够不上大师……其笔德之卑劣,正反映出其人之文化修养。倘我真能荣膺书法大师之名,难免会遇到这样的评论家来“恭维”一番。那可真是冤枉透顶了!因为我从小就把“名利”二字从脑子里打扫得于干净净的了。
有人提出“大师”的标准,列出若干条款,我看不行! 你又不是立法院, 定出某种法律若干条,经有关上层机构一批准,公布登报,即可生效. 因此,还是不提为好。
一九九七年十月二十三日于研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