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民谊

08-08 生活常识 投稿:管理员
褚民谊

褚民谊

褚民谊被认为是汪精卫伪第四号人物,先后出任汪伪“行政院副院长”、“外交部长”、“驻日大使”和“广东省长”等职。抗战胜利后,因“通谋敌国,反抗本国”之罪行,而与陈璧君一道被逮捕公诉。在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清晨,他留下了自己的遗言:捐赠遗体,希望能为其教育子女,没收财产时酌留家属生活费。

在抗战最艰苦的岁月,内部分裂为主和与主战两大阵营。抱定抗战必败的信念,汪精卫等人与日本暗通款曲,并最终于南京组建了与重庆分庭抗礼的伪。褚民谊并未参与筹划,但在伪成立后出任要职,一生荣辱由此盖棺论定。

汪精卫:连襟与“贵人”

褚民谊逝时,褚幼义刚刚11岁。兄妹5人,而他排行最小。他记忆中,父亲身高约1.75米左右,平日很忙,在家时间不长,对子女的说教不多,在孩子们心中是很慈祥的人。褚幼义6岁时就读于南京模范小学(琅琊路小学),父亲有请古文老师在家中为子女授课。他认为,褚民谊既注重西方自然科学,也倡导中国传统的仁义礼智信文化。他早年是无神论者,但晚年,特别是在沦陷区时期,推崇佛教从善的思想,热衷于佛门善事,但一直不是佛教徒。褚民谊爱好颇多:打拳、唱戏、还有书法。

褚民谊写得一手好字。“书法宗颜柳,出入晋唐,书名之盛,掩其政治。”1939年1月,上海难民救济协会请褚民谊义卖500副对联,每联润笔费国币5元,所得2500元全部捐赠,用于救助难民等用途。


任中山大学代理校长的褚民谊

此时的褚民谊颇有名士做派。

褚民谊,字重行,浙江吴兴人。他早年丧母,父亲褚吉田是当地名医,家境优渥。14岁时,父亲送其前往苏州“天赐庄”博习医院,从美国医师柏乐文学习西医。5年后,褚民谊东渡日本求学,次年随同乡张静江赴法,途经新加坡时加入同盟会。1911年,武昌起义后,褚民谊回国,曾任中国同盟会本部驻上海机关部总务长。1911年年底,褚民谊结识汪精卫,并在汪精卫、陈璧君夫妇的介绍下,与陈璧君之母卫月朗的养女陈舜贞结婚,成为汪精卫的连襟。

1920年,褚民谊参与创办里昂中法大学,并出任副校长。4年后,他取得法国斯特拉斯堡大学的医学博士学位。此后,他出任广东大学代理校长兼广东医学院院长。而后进入政坛。

褚民谊早年从政生涯中,汪精卫堪称“贵人”。一般认为,与汪精卫的亲属关系,以及政治上的追随,为褚民谊日后参与汪伪埋下了伏笔。不过,褚民谊本人强调,包括中山舰事件(1926)、宁汉分裂(1927)、平津扩大会议(1930)、广州非常会议(1931)等汪(精卫)蒋(介石)冲突中,他始终在国民服务,未曾因姻亲关系参与汪精卫的行动

汪精卫欣赏褚民谊的“忠厚”,在1926年,提携其成为国民执行委员。1932年,在汪精卫出任中华民国行政院长时,褚民谊也步入政治巅峰期,出任行政院秘书长,主持院内一切事务。

1935年底汪精卫遇刺,辞去行政院长职务。褚民谊也退出政坛,翁文灏接任行政院秘书长。“接下来抗战爆发,我父亲因为担任中法两国合办的学校———中法国立工学院院长,学校教育还需要维持,就留在了上海法租界。”褚幼义说,当时上海虽为日军占领,但租界是沦陷区的治外之地,当时包括宋美龄、何香凝等民主人士也曾在此地活动。而褚民谊也因此没有随国民西进,并未参与汪精卫最初的另组行动。

褚民谊在中法国立工学院任院长12年,家住上海校内。其间,他经常往返在南京与上海之间。“那时上海到南京火车要七八个小时,父亲通常坐的是晚班卧铺车。担任行政院秘书长期间,大部分时间在南京,每周回上海两次。”褚幼义说。


汪伪“外交部长”褚民谊

时局非常动荡,在日军的凌厉攻势下,国军且战且退。汪精卫感觉抗战必败,决心投靠日本谋和,经云南而去越南河内,随后于1938年12月31日在香港《南华日报》刊登著名的“艳电”,表示“与日本交换诚意,以期恢复和平”。

《申报》刊发褚民谊鬻书救难启事时,他已在报上看到汪精卫的艳电。在抗战胜利后的狱中自述中,褚民谊称,他至此方知汪精卫的“和平运动”已然肇端,但本人是时绝无参与意向。

但爱国学生并不这样认为,他们选派代表向褚民谊质问,令他表态。褚民谊因此于1939年春召集中法国立工学院教职工及学生,举行“国民公约”宣誓。但关于他参与汪精卫计划的传言愈来愈广,媒体甚至刊发报道称,“沪市各团体”为此致电蒋介石总裁。褚民谊本人,为此还在于4月27日在《申报》上刊发了一则启事,以正视听。

“绝不从政”何以变卦?

“迨前年底国君西撤即常川驻沪,专任院务。诚以本院为中法两国所合办,不仅沟通两国文化,培植工业专才,抑且有关邦交。故民谊摆脱政治生活,以维持本院为唯一之职责,且个人素性淡于荣利,亦不乐于仕进。夙昔爱好音乐戏剧,倡导体育卫生,此则国人所习知。去年底,汪先生离渝,民谊于翌日始见报载,事前绝未闻之,事后亦并无任何表示,乃有不谅解者揣测纷纭,民谊深自检点,除到校办公授课讲学并鬻书济赈外,终日蛰伏,足不出户,有何活动之可言?……总之,民谊之日常生活一如往昔,维持中法工学院始终不渝,绝不参加任何政治工作,用特郑重启事,敬希公鉴。”

褚民谊刊发这则启事当天,《申报》所有的要闻都和二战有关:日处心积虑谋变更上海地位;吉星文将军在沪逝世;华军冲入南昌城内;夏县附近日军两联队被歼灭;张伯伦在国会宣布实行征兵制;罗马尼亚与英谈判获切实结果……没有其他信息,比这场战争更吸引眼球,它最终的结果将会怎样,也成为很多人内心最大的悬疑。

1940年3月30日,汪精卫和褚民谊在一起

在《申报》公开刊发启事前一天,褚民谊还致函国民教育部吴俊升司长,附上4月12日法文《上海日报》刊发的类似启事,以表明心志,同时申请教育经费。吴俊升将函上交给教育部常务次长张运藩,请示如何答复。张运藩批复称:由吴司长私人复信,告以已代其陈明委座,部中同仁对之并无怀疑,希望一本爱党爱国真忱做法,外面流言可置不理。

吴俊升司长复函褚民谊的时间是5月18日。10天前,汪精卫等人,已经搭乘日本货轮“北光丸”号,抵达上海。但按照褚民谊的说法,汪精卫因6月即去日本,他在8月才与汪精卫于上海江湾秘密会面。

褚民谊在《参加和运自述》说,汪精卫到上海后,“首先说明其从战争中救国家、从水火中救民族之抱负。此即说明与蒋委员长谈话之经过,即所谓‘君为其易,吾任其难’之言是也。本人聆后,乃知汪先生之和平运动并非纯为彼个人之政治主张,乃为与蒋委员长一暗一明之连系的救国工作。加以日人残虐民众,蹂躏地方,到处皆有惨不忍闻,至是开始为参加和运之考虑。”

褚民谊在公开表达“绝不参加任何政治工作”后四个月,就开始有了参加所谓“和平运动”的意向。汪蒋关于“君为其易,吾任其难”的谈话,按褚民谊接受江苏高等法院检察官侦查笔录时所言,指的是:“他(汪精卫)告诉我,要做和平运动,在重庆时曾与蒋先生谈过好几次。蒋先生说和平复杂而难,抗战简单而易,汪先生说则我做难吧。汪先生又说曾到日本去商讨,仍是要恢复我们的党,维持陷区。”

“父亲肯定是相信了汪精卫的说法。”褚幼义这样为褚民谊加入汪伪辩护。

褚民谊书法

从目前公开的档案看,蒋介石也曾有谋和的努力,中日间有过不成功的“孔祥熙-宇垣一成”秘密谈判路线。汪精卫作为主和派代表,此前也曾声言“我单独对日言和,是不可能的事。我绝不瞒过蒋先生。”但随着形势发展,汪精卫谋和主张不获蒋介石采纳,他在内的实权地位也在一步步下降,他于是生出另起炉灶的想法。蒋介石并没有与汪伪互唱黑脸白脸,“一暗一明”救国的意图。相反,在汪精卫发表艳电后,还曾遭到蒋介石密令的特工暗杀,汪精卫幸免一死,他的心腹曾仲鸣替他挨了子弹。

曾仲鸣之死是个无法回避的话题。褚民谊也在自述中主动谈及此:“本人始终相信汪先生之和平运动至少已取得蒋委员长之谅解。至于曾仲鸣之见杀与夫彼此相持之情况,犹以为是工作者之弄假成真,及当局者之故放烟幕也。”或许是汪精卫骗了褚民谊,或许是褚民谊在自述中佯装无知以脱罪。而以褚民谊在汪伪的地位,即便最初加入时不知真相,在长达五六年的时间内都不知道蒋介石与汪伪绝无唱双簧之意么?

卖国,还是为了和平?

在汪伪很多要人的回忆中,褚民谊是个做事糊涂的人。陈璧君堂侄、汪伪首任“行政院秘书长”陈春圃回忆,汪伪成立之初,汪精卫原本打算亲任外交部长,刚巧此时,褚民谊要求回到1932年———“复职”“行政院秘书长”,汪精卫原本同意,“但又顾虑褚民谊处事历来糊涂,经常惹他生气”,因此要陈春圃任副秘书长,陈春圃以不愿“代糊涂人负责”为由拒绝。

陈璧君支持陈春圃,同汪精卫商量,许给褚民谊部长职。而汪精卫最初想给褚民谊“海军部长”的职位。

褚民谊书法

“怎么样?像不像海军部长?”褚幼义还记得父亲穿海军部长制服给家人看的样子。不过,因褚民谊不懂军事,“海军部长”职位同样遭到强大反对声音。汪伪第三号人物周佛海在日记中记载:“接汪先生缄,仍拟以民谊为海军部长。此事余与(陈)公博极反对,而汪先生必欲为之,殊使人难堪,椒房之害也。”“七时半起,偕公博谒汪先生,仍反对民谊为海军部长,结果为敷衍其面子计,暂以之为外交部长。此举当然不甚适宜,然较之海军部,则比较不甚滑稽也。”

汪精卫原本想亲自兼任外交部长,但在压力之下,将其筹庸给褚民谊。褚民谊同时出任伪行政院副院长职。

褚民谊被捕后的辩解中,亦为自己卸责说:“本人即立意在协助民众,故外交工作一以酬酢、联络为要务,期以个人之情感,完成所负之使命。至于外交上之政治决策,完全由汪先生乾纲独断。本人既志不在此,且形格势禁,亦不容有所表示,故一切外交大计在实行之前,本人可谓咸无所知也。”

褚民谊更愿强调自己“任内代民众向日人索还房屋、财产、车船、工厂以及其他一切社会利益共有多起。尤其从日本宪兵之任意逮捕、拘押及横施酷刑之掌握中,完成许多保全民众之身体、居住等权益事项为最足留念。虽未完成具体的积极功效,但在消极方面,固已自信可告慰于许多被屈之当事民众也。”

这也是褚民谊所谓的参加“和平运动”的动机之一。因为沦陷区民众不可能一概西迁,在沦陷区内,见日人对民众肆行侵虐,故以“我不下地狱,谁入地狱”的理念以救民。

褚幼义相信这个说法。“褚民谊确有为老百姓着想。审判时,陈公博、周佛海都承认了错误,他没有,只批评自己做得不够,对日本无力。”褚幼义表示,褚民谊在公开发表的文章中,对日本亦有所批评,可见其外交部长任内,顾及中国利益。譬如1939年10月所作《中日和平的基础》中批评日本很多条约(如二十一条)是通过压力来形成的,日本的教育也是以侵华侮华为其目的,未曾致力于中日文化教育的沟通。


褚民谊书法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一篇文章还批评了国民的“远交近攻”政策,并宣称“希望由于日本的协助,使中国自身得以建设而且有利于日本,以中国的地大物博和人口众多,不愁不能分担这重大的责任”———言下之意,包含对侵华日军攫取中国资源的默认。

狱中自述中,褚民谊最终也承认,汪伪“一事无成”,“不能有强国临时、维新两(汪伪之前日本扶植的伪政权)之表现,有时受日人迫协,竟至闭门痛哭。”

江苏高等法院刑事判决书最终否定了褚幼义的答辩,认定他“始终主张联合日寇,摧毁政权”,所谓“伪和平抗日,与重庆武装抗日,系分工合作”的说法,与其任内诸多言论矛盾。且汪伪的成立,让国军在沦陷区分布的军队不易活动,政令不易推行,日寇得以肆行搜刮宰割,陷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故“抢救人民,保存元气”等说法,也是自欺欺人。判决书认为,褚民谊出任伪外交部长期间与日本签订的条约,其应与汪精卫负共同责任。

自请死刑,但绝不认罪

随着国际局势的不断变化,汪伪内部也丧失了“抗战必败”的信心。从周佛海、陈公博、丁默邨一直到庞炳勋、孙殿英等人,都暗地里与重庆联系,试图为自己留下后路。褚民谊却始终没有这么做。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他的个性。

“父亲不会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褚幼义说。


褚民谊书法

1944年11月,汪精卫病逝于日本名古屋时,日本的败相已露。褚民谊自述,他自从驻日本大使回国后就曾先后三次有辞职意向,但在各方“破坏和平”的劝告下,打消了念头。“汪精卫去世,陈公博就任代理主席后,父亲提出辞职,我有记忆。原本陈璧君打算让她的弟弟陈昌祖等人就任广东省长,但这些人看大势已去,是去送死,都不愿去。陈璧君让我父亲去就职。我记得当时有人对父亲说:重庆传话说如果你退隐,问题不会这么大。很多人劝他,不要去,家里人包括我母亲都劝他不要去广东。他思考良久,还是去了。”褚幼义说。

在日本宣布投降前一个月,褚民谊辞去外交部长职,前往广州,出任广东省长。褚幼义对父亲临行前的举止没有特别深的印象,只知道他带了两个秘书前行。他们几个孩子和母亲都留在了南京。

1945年7月6日,褚民谊抵粤。3天后宣誓就职,并发表谈话说:“本人此次南来,即欲以牺牲之精神,完成爱护广东之志愿。”

大势已去。8月11日,褚民谊接到陈公博电话,告知日本已接受波茨坦公告,“和平”应自行解消。4天后,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重庆国民任命罗卓英为广东省省长。褚民谊对此并无抗拒。8月19日,褚民谊对属下公开发表训话,称“南京因为和平既已实现,所以自动解消改组为政务治安两,以维持统一还都南京以前的治安,各地方则一如往日,照常执行政务,待之接手。”

而军统局广州站主任郑介民也于一周后将一封戴笠的电文,转交给褚民谊和陈璧君。戴笠在电文中说:褚民谊兄过去附敌,罪有应得,姑念其追随国父,奔走革命多年,此次敌宣布投降后,即能移心转志,维持治安,当可从轻议处。戴笠还说,为防止人民激于义愤,横加杀害,需把褚民谊送到安全地带保护起来。

半个月后,郑介民再次传达蒋介石手令,要求陈璧君和褚民谊各带一随员赴重庆,商量善后事宜。在这个过程中,褚民谊还曾通过郑介民给蒋介石写了一封信,希望对参加“和平运动”的人士,概不究问,即便治罪,也宜治倡领之人,不要株连。他还对自己“荷蒙矜全”表示感谢。

但所谓赴重庆善后,其实只是一个计谋。9月12日,褚民谊和陈璧君在“赴广州机场途中”被诱捕,成为汪伪最早入狱的两个高层。

在审讯期间,褚民谊为自己的行为竭力辩护,但法庭并未采纳。1945年4月12日,江苏省高等法院判其死刑。他对此似乎颇能看破,至死仍不认为自己有罪:“本人以今日得到死刑之判处,真所谓皆大欢喜,但是大家要晓得,虽则本人自请处以死刑,但绝不是自己承认有罪,不过是我求仁得仁而已。”

学者张云认为,褚民谊只是在讲漂亮话,“他根本就不想去死。为了免于极刑,褚民谊和他老婆一再上诉,申请复判。”褚幼义说,褚民谊被判死刑后,陈舜贞的确一再上诉,并曾找吴稚晖、李石曾等革命党元老说情。而褚民谊则写了条子给陈舜贞,让她转给蒋介石。内容大抵是:请委座不要为我的减刑为难,仍维持死刑原判。

“但是我母亲并没有转给蒋介石,而是一直留了下来。1963年母亲去世后,我姐姐清理遗物时发现了这张纸条,觉得自己留着不如交给组织放入历史档案可供参考,便面交了当时的南京农学院的党委负责人。前些年,我们再到该校去找,却说找不到了。”褚幼义说。


褚民谊接受审判

尾声

   “最后一次了,拍得好些”。

在法警的簇拥下,褚民谊走向临时法庭,站定配合记者摄影,脸上保持笑容。在女监门口,他与汪精卫的夫人陈璧君握手说:“再会。”陈璧君用手绢掩面饮泣,未作一言。在押赴刑场的途中,其他囚犯纷纷探头外窥,褚民谊频频举手招呼说:“我先去了。”

这是1946年8月23日清晨6时许,苏州狮子口第三监狱。

64岁的褚民谊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近,换了新衣。深灰色毛质单长衫,白底细青条府绸短衫裤,黑袜黑缎鞋,左手掌还有佛珠一串。

 褚民谊走进刑场,步行至左前侧围场旁,执行警周九成乘其不备,自后发枪,一弹命中脑壳,自鼻梁右侧射出。褚民谊应声扑倒,尚未着地即纵身仰卧,头东北,脚西南,双手握拳屈举两肩膀,眼微张,血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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