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贪婪暴戾，中层懦弱自私，底层无助失语

这是思维补丁的第306篇文章

Humans 来自思维补丁 00:00 05:46

（一）

向读者朋友们推荐一部电影：《暴裂无声》。

无论你在现实生活中处于“金字塔”的那一层，这部电影总有一些细节可以触动你。

如果认同“艺术源于现实”这句话，那么一个人就不得不承认，俯身望向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它无疑是一处艺术创造的“富矿”。

在我接触的影视创作圈子，长久以来，对审查的抱怨从来没有停止过，很多人都会说一句：哎呀，那样的想法我也有的，但没办法，过不了审啊……

诚然，审查是一个看不见标准的“行刑官”的，但若是把自己浅薄的才华也归罪于审查的严苛，在我看来，还是显得有些不要脸。

对于这类言论，正在上映的电影《暴裂无声》就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打脸范本：

一部蕴含着无数隐喻，折射着无数现实的电影，如何成功通过审查，并且收获了观众的如潮好评。

《暴裂无声》目前在豆瓣的评分，高达8.2。

众所周知，在豆瓣，受小资产阶级思潮侵蚀严重的文艺青年们，对烂片打起分来是毫不留情的，一部评分超过8分的电影，必然是充斥着腐朽堕落的资本主义恶臭了。

（二）

《暴裂无声》中，有一个不易为人察觉的特写镜头。

电影中，姜武所饰演的大矿主，奢华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尊“金字塔”，导演给了这尊金字塔一个特写镜头。

这当然是有意为之。

经济学家告诉我们，理想的社会结构是“橄榄型”：

顶层和底层都尖尖的，中层构成了社会的中坚力量。

但理想遥远缥缈，所以我们的社会长久以来总是呈现出“金字塔型”：

所有人都不遗余力地想爬到最顶端的那个阶层，所以人们的眼神，向上看是卑微谄媚的，向下看则是厌恶鄙夷的。

姜武无疑身处这个金字塔的顶端，十余个大大小小的矿，奔驰S级和悍马H2张扬着他的财富和贪婪。

姜武的出场，是提醒观众们要注意隐喻的开始。

人们最先看到的，不是姜武的脸，也不是他的身影，而只是一张嘴。

在镜头语言中，吃，往往代表着贪婪。

姜武把一个西红柿吃的汁水四溅。嗯，“顶层”不仅贪得无厌，而且，吃相难看。

他已经那么有钱了，但是面对别人的两个矿，依然还是用残暴血腥的手段，逼迫那个信佛的矿主把公司卖给了自己。

在这个吃着火锅唱着歌的桥段里，有两句的意味深长的对话，姜武请对面那个矿主吃肉——

矿主说：“我信佛，吃素”。

姜武夹了一筷子羊肉，说：“这个习惯可不好。羊，也吃素！”

姜武瞧不起吃素的人，因为只有任人宰割的羊才吃素。

很明显，他内心的价值体系是“社会达尔文主义”——唯有强者才能活下来，弱者只会被强者撕咬吞噬。

所以姜武的业余爱好是“执弓狩猎”，他的密室里藏着他的战利品，一些曾经鲜活跳动，美丽且无辜的生灵头颅。

大矿主姜武深信自己的是一头狼，而狼，是吃肉的。在社会达尔文主义者看来，这天经地义，所以，他“吃肉”的时候，道德上不会有一丝愧疚和不安。

至于吃的是羊的肉，还是底层村民的肉，他并不在意，或者，这二者在他心中，本无区别。

（三）

律师是典型的中层——看似光鲜的职业，不错的收入，有车有房。

但这样的生活并非建立在稳固的地基上，一场病变，一次意外，或者是股市的一场暴跌，都能瞬间将中产阶层拖至残酷的底层生活中。

律师当然忍受不了这样的巨变，所以，他收了姜武50万现金，做起了伪证。

我们可以想象，律师在大学时，熟读法律文本时对匡扶正义的笃定，在执业律师宣誓仪式上，又是如何虔诚坚定。

但身为律师，他却收受贿赂，做起了伪证。

是的，电影一早就告诉过了你，在保全自己和弘扬正义面前，律师早已经做出了选择。

所以，在寻人启事上，他已经发现了那个丢失的孩子，正是如今冒死帮助自己的哑父家的孩子——他知道孩子遭遇了什么，但是他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所以，在山洞里，他找到了自己的女儿，他也清楚，背后那个黑漆漆，看起来永无止境的山洞，藏匿了什么——他知道，但是，他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所以，在电影的最后，面对警方“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审问，他很清楚孩子失踪对于一名父亲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孩子遭遇了什么——他知道，但是，

他还是说了那句：“没有了”。

这三个字，比矿山上巨大的爆炸声，更令人感到震撼和久久的恍惚。

中层是自私的，又是懦弱的——他们的勇敢只适用于在自身利益遭到损害的时候，他们的反抗和不合作，只会发生在自己或者自己的孩子遭受不幸的时候。

其他时候，无论是大凉山的孤儿，还是咫尺之外令人心惊的污染和贫穷，中层都可以不闻不问，岁月静好地晒着出国游和早餐的牛油果。

但“不幸”是上帝的骰子，它总会有摇到你点背儿的那一面。

提到律师，就不得不提到那个藏匿小女孩的山洞。

看电影的时候，案板上血淋淋的羊肉和血腥的打斗场面，并没有令我反感。

但导演成功地，让那个毫无感情色彩的山洞，吓到了我。

“当你回望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望着你”——律师对山洞望而却步，他清楚这里发生和藏匿着什么。

山洞也是人心，这人间，最令人恐惧的，不正是那深不见底的叵测人心吗？

（四）

电影真正的主角，那个丢了儿子的矿工，自始至终，却没有一句台词。

没有一句台词的宋洋，贡献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

他小时候打架咬断了舌头，从此，就不愿意说话了——电影中用了这样的台词，而没有直接说，他是个哑巴。

不愿意说话，和不能说话，是完全两种意境——哑父自始至终也没有说过一句台词，或许，在这个等级森严的金字塔下，是根本没有人在意他们说的话，根本没有人去和他们沟通。

既然没人愿意听，既然说话也无用，那就不如不说了吧。

《暴裂无声》这部电影在宣传上，其中一张海报上写着“不让步，孤身对抗世界”。

这听起来真是令人热血澎湃，正如哑父孤身一人，深入虎穴，一个人打趴了姜武整个公司的打手一样让人亢奋和激动。

但这种反抗注定是徒劳且遍体鳞伤的，因为从本质上，它无法动摇“金字塔”建设的内在逻辑。

所以，最后的最后，悲伤的哑父站在山坡上，他背后，那个曾经矗立了几百万年，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大山，“崩塌”了。

是的，纵你哑父有勇有谋，人狠没话，拳拳见血，可又能怎么样呢？

孩子丢了，不知死活；生养他的土地早已面目全非，满目疮痍；自己的妻子被这片被污染的土地糟蹋的染了重病，在村长一车车往家里搬成箱的矿泉水的同时，哑父的老婆和更多的村民却无力治病，靠中药和求神拜佛延续生命……

到头来，崩塌的还是自己的“世界”。

于是，这个村子里打架最猛的后生，也被独眼屠户骂了句：“窝囊废”。

从这个维度上来看，哑父和自己妻子怀里抱着的那只小羊羔，真的有什么不同吗？

羊，他们都是羊。

（五）

坐在电影院里，我一直以为，矗立在姜武桌子上的那尊“金字塔”，最后一定会碎掉，尤其在姜武拿着那尊金字塔砸向哑父头顶的时候……

想来，我还是过于天真了。

是啊，“金字塔”怎么可能轻易碎掉呢？

无论斗争如何激烈，无论反抗如何汹涌。有人痛哭，有人大笑，有人流泪，有人流血，但是，“金字塔”始终呈现如一的坚固。

“金字塔”不会轻易碎掉。

噢，对了，别忘了女人，你瞧，我们在讨论一个社会话题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忽略掉女人。

你会发现，类似的电影中，女人总是承担着一些额外的讽刺：

《大佛普拉斯》中，女人的出场总是伴随着呻吟和口交的声音，她们是男人们享乐和玩弄的对象。

《斗牛》里，那头牛，也似中国女人命运的折射——人们饥渴时，去吮吸她的乳汁。人们遭遇不幸，最先想到杀她吃肉。牛不会说话，可中国的女人，几千年来，即便能说话，又能有多少分量呢？土匪们哄笑着拉来一头黄牛和这头奶牛交配，牛和女人一样，连自己的伴侣都没得选，只能听天由命。

《暴裂无声》里的女人呢，这个支撑世界的角色，却始终没有男人去在意她，关心她。

在“金字塔”社会中，无论何种狡诈、争斗和暴戾……

最受伤的，总是女人，和她的孩子。

这里是思维补丁，谢谢你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