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十块砖，北上广深一套房

以后有人说你是个搬砖的，不要气馁。

先问清楚搬什么砖，

万一是跟我家同款的砖呢？

2012年，杭州，中国首届明清御窑金砖拍卖专场，

明永乐年间烧制的一对金砖，

拍出了70万人民币的天价。

▲这两块砖，一块值35万

这样的砖，只要给你十块，

你就可以在北上广深全款买个一到两居室是不是？

其实，我想说的是

这样的砖我家铺满一地，

用掉4718块（每块约0.44平米），

都是康熙年间的，或许还有永乐年间的。

▲一地金砖的即视感

自我介绍一下——

我家在太和殿，曾用名奉天殿、皇极殿，

人送外号金銮殿。

头衔就更多了，举两个吧，多了会骄傲：

中国第一大殿，明清两代国家大礼堂……

▲我家

/01/

我家就在北京原点，今年597岁。

貌似很“长寿”，其实已几经转世轮回，

身世说起来有点长。

我的第一任主人叫朱棣，

嗯，夺了侄子皇位的那位叔。

他有一个梦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然后实现了——

建造紫禁城，迁都大北京。

▲主人朱棣

永乐十九年（1421）元旦，紫禁城落成盛典，

朱棣在我家接受百官朝贺，大宴群臣。

▲紫禁城始建于永乐时期

然而，仅仅过了三个多月就出大事了。

有个占星家早已预言紫禁城要火，

皇室很紧张，连元宵节都不敢举行灯会，

以为可以完美规避预言。

结果，到了四月初八，一个雷电下凡，

紫禁城三大殿真火了，我家成了一堆灰烬。

主人朱棣心惊胆战，下了一道罪己诏：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老天要这么对我？

在自责和惊恐之余，他不再重修三大殿。

其实，我要不要告诉他，

木结构建筑在防火防雷方面存在先天的缺陷？

此后长达20年里，皇帝换了三个，

我家在紫禁城最黄金的地带，

一直是片烂尾的废墟。

/02/

我家重建起来，是在正统五年（1440），

新主人明英宗朱祁镇，后来被蒙古人掳走的那位。

不要畏惧灾难，灾难总会过去的；

过去了……还会有更大的灾难到来。

所以，在以后的日子，

所谓悲剧，就是把我家一次次毁灭给你们看：

16世纪的两场火灾，烧得四大皆空，

然后又都得到了恢复重建。

明清易代之际，进京的农民起义者，

在撤退之余，又不忘点了把火。

▲嘉靖年间，太和殿长这样

变乱年代，很少人关注一座建筑的命运。

只有入关的顺治帝，确实感受到

没有我家的存在，任何朝拜仪式都显得寒碜。

也许是虚荣心，也许是权力欲，

这名小皇帝代表的外来征服势力，

很快就把三大殿重建起来。

这一次，连70年产权的一半都未熬过去。

仅仅33年后，

到康熙十八年十二月初三（1680年1月4日），

深夜，我家又烧着了。

几天后，酿成火灾的六名太监被处以绞刑。

/03/

如果不是康熙爷上心，

你们不可能与我重遇在时光里。

▲陈道明版康熙帝

我家被焚毁后，康熙一直在谋划重建大计。

当时号称盛世，但要再造这么大的单体建筑，

还是相当相当地吃力。

这一谋划，就15年过去。

15年间，地方与朝廷都不敢闲着：

各省前后送到京城的楠木、杉木，

已基本可以满足重建之所需，

金砖、临清砖也备齐了。

万事俱备，才敢动工，

时间是在康熙三十四年（1695）二月，

这次重建总共耗时将近两年半。

你如今看到我家的模样，

基本就是完工之时康熙爷看到的模样。

如此艰难的重建，

给予后世一段可以触摸的历史，

也让一些难以重现的缺憾，

永远遁入逝去的时空里。

尽管，我家仍是国内现存最大的单体木建筑，

在全世界也排到第二，

但是这一体量，今生已远不如前世。

永乐年间，我家足有4500多平米，

比半个标准足球场还大得多，

随后历次重建，规模一次次缩水，

到这最后一次，体量只有最早那会儿的一半。

/04/

规模和体量缩水的根本原因在于，

一棵大木的养成要上千年时间，

王朝对林木的过度采伐，使得大木越来越难得。

这是无法逆转的自然规律，

人类破坏生态，

我家在三四百年前就受到了惩罚。

康熙年间我家重建，

楠木已少见，多用杉木代替，

屋内柱木直径不够，只好采取散木包镶的方式。

所以你们来我家，看到一米多粗的柱木，

那基本都不是整木啦，不要被导游忽悠了。

▲宝座前的金柱，其实不是整木

重建工程的总负责人梁九，

是帝国数一数二的工匠。

整个工程在明代基础上复建，

由于木料限制，面临尺寸的重新适应问题，

这一度让他很头大。

我家向来是阔度九开间，进深五开间。

这次只能缩短桁条跨度，减小房间宽度，

九开间硬生生地变成十一开间。

“九五之尊”增加到“十一五之尊”，

多了个“二”，皇上会怎么想？

梁九不想被杀头，于是想破了头，

巧妙地在两头各砌出一道防火墙，

形成了两个独立的夹室，

这样大殿主体相通的部分仍然是九开间，

仍然是熟悉的“九五之尊”。

这一无奈的改动，既增强了防火功能，

也突出了主体建筑的雄伟庄严，

你说，神不神？

/05/

时光荏苒，这个世界上，

有些技术进步了，

但有些手艺只能模仿，无法超越。

有些东西流水线化了，

但有些玩意只能复制，无法还原。

你要明白这个道理，就会知道：

你今天看到我家的样子，

一砖一瓦一装饰都是何等的脆弱，

何等的胆战心惊，

稍有行差踏错，只好说再见。

八国联军来了，在我家一番劫掠，

连家门前太平缸上的金箔，都要刮掉一层。

▲太和殿前，太平缸上的刮痕

袁世凯在我家搞复辟仪式，

嫌明代传下来的龙椅太高，叫人弄走，

自己搞了个西式高背大椅进来。

直到40多年后，

被丢弃的龙椅才被文物专家朱家溍找到，

它被发现时，已经非常破烂，

专家用了整整一年，

只能说把它尽量修复，物归原位。

任何传承，都要历经百死千难，千辛万苦，

无形的技艺如是，有形的文物亦如是。

真的，很多东西，且看且珍惜吧。

/06/

接近600年走来，

我家的历史可以拍成冒险片了，

下一个600年，

同样没有人可以打下安全的包票。

但说起来，我家在明清两代迎来了21任主人，

最后一任，溥仪登极的时候还不到3岁，

在我家使劲哭闹呦，他父亲哄他，“快完了啊”。

不出三年，大清就真完了。

▲《末代皇帝》中，小溥仪在太和殿登极

不过，溥仪好歹还享受到在我家登极的荣耀，

此前，明朝有三个皇帝只能与我家擦肩而过：

仁宗、宣宗和光宗，都没坐过金銮殿。

他们做皇帝的时候，

那里，只是一片灾后的废墟。

这三个皇帝，有够倒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