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极简史,那个伟大的宋词朋友圈

07-10 生活常识 投稿:管理员
宋朝极简史,那个伟大的宋词朋友圈
文/予舍先生公众号:文史范儿(wenshifan2017)

01


公元1044年,大宋朝开国八十四载,这是一个极不平静的年头。

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许多的事儿。

我带你认识认识。

在西北,不甘平庸的西夏国主元昊怂了,向大宋“称臣”,宋仁宗赵祯自掏腰包,收个“小弟”;

在湖南,滕子京着手修缮了一座高楼,两年后一篇雄文出世,就叫《岳阳楼记》;

在四川,一个七岁的孩子开始仰望天空,他比22岁才发奋的父亲苏老泉强多了,他叫苏轼......

有人劝他成名要趁早,苏轼扭头一个鬼脸:我就笑笑,不说话。

当然,小苏轼心里跟明镜儿似得,他的大好年华还在后头。

这时,远处一个周身素衣的白胡子老头慢慢走过来,仰天长叹,

“老爷爷,您为什么叹气呢?”

“孩子,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02


白胡子老头望着天空,过去的人生就像翻PPT一样涌现在脑海。

40年前,他20岁,正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年纪。

他叫柳永,江湖人称“柳七爷”。

在柳永刚刚闯荡江湖的岁月里,如果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问:如今谁的词是天下第一?

答案很可能是:李煜。

就是那个永远单曲循环着“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得扶着栏杆,才能独上西楼的南唐后主。

说来也怪,建都金陵的小朝廷仿佛都会被格外“青睐”,

700多年前,有“一片降幡出石头”的东吴后主孙浩,

有因“红颜祸水”被俘处死的南陈后主陈叔宝,无一不被大书特书,受尽冷嘲热讽。

700多年后,李煜也最终登上了历史舞台。

有句话说得好,亡国之君们,都无一不背负着原罪。

可是后世对他的争议却不小,有人把他捧上神坛,有人要将他踩入尘埃,

但你猜柳永会怎么说?

是“我对你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还是高唱着“我们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

我们已经无从知道了。

但是现在的柳永无疑正是意气风发,整天喊着“我要打十个”的壮志少年。

这一年,柳永准备进京赶考,他由钱塘来到了杭州。

白天,他登楼远眺,远处是波涛滚滚的钱塘江面,目下是雕梁画栋的亭台楼榭,满满豪情顿时化为六句,脱口而出: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

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夜里,他和友人乘一艘小船,在西湖上吃酒。烟水迷朦宛若一帘幽梦,冷月高悬闪烁点点星光,他停杯投箸,大笔一辉:

重湖叠巘清嘉。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好景,好景,好词,好词......”

夜色渐浓,他不禁多喝了几杯,微醺着卧在船头,嘴里一直嘟囔着。


03


一首《望海潮》横空出世便广为传颂,柳永也正式出道,进入了一线词人的行列,

之后他更是笔风陡转,专攻青楼文案,

凭借着篇篇10W+,游走于大宋各大高中低端夜总会。

“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

在他笔下,“词”正式进入千家万户,“伶妓”也逐渐摆脱三俗的印记。

尽管做了大V,但在牛人辈出的大宋,文人当不了官,是很抬不起头的。

和初唐四杰中杨炯的“宁为百夫长”不同,

柳永大声疾呼,“我要做宰相”:

何须论得丧?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牛皮吹得响,巴掌打的更响。

你很难想象,好词佳句顺手拈来的柳永,仕途之路有多坎坷!

杭州之行后的第一次科举,柳永名落孙山了,

之后,这位大才子更是仿佛开挂一般,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1015年,二战科举,落榜;

1018年,三战科举,落榜;

1024年,四战科举,还是落榜......

鲁迅告诉我们,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ps:这次他真的说了)

50岁那年,他真的——中了......

中举第二年,柳永游逛到了苏州,认识了当地大名鼎鼎的一个牛人——范仲淹。

两个天命之年的老头,一见如故,酒桌上,你来我往,喝个不停。

范兄,来,这杯敬过去,这杯敬现在,这杯敬未来......

柳兄,来,这杯敬昨天,这杯敬今天,这杯敬明天......

二人互为知己,看得出来,对方都有心事。

范兄,这杯,这杯......柳永连干了几杯后,忽然就泣不成声了,一阵哽咽后,柳永道:“老弟,老哥心里苦啊,都说人到中年就焦虑了,我这都晚年了啊......”

范仲淹看着老泪纵横的柳永,拉着他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几天后,范仲淹因在苏州治水有功,被调回京师,二人在苏州双双离去,依依惜别。

之后,柳永各地为官,却难得升迁,对官场日益失望。


04


又过了几年,1040年,西夏大举入侵,宋军三战三败。

范仲淹临危受命,于陕西督战。

这一天,他独自出城巡视边关,夕阳西下,远山仿佛被鲜血浸染,一片殷红。

残破的古城墙上挂着一个干瘦的身影,在朔风中摇荡。

他一脸风霜之色,站了良久。

突然,漫天黄沙席卷而来,一阵清幽的羌管之声随风飘荡,他触景生情,念出了一首诗: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这首诗,后来被欧阳修称之为“穷塞外之词”。

随后,范仲淹选将练卒,广积粮,高筑墙,深为西夏畏惮,人称“小范老子腹中有数万甲兵”。

很快,范仲淹,欧阳修双双迎来了人生中最大的转折点。

有首歌唱得好,升官就像龙卷风,来得快,去的更快。

二人穷毕生之功谋划的北宋中兴大计——庆历新政宣告破产。

这年冬天,老范已经58岁,

与他共举“庆历新政”的富弼被贬去了山东,

一同致力于诗文改革的欧阳修被下放到了安徽,

挚友滕子京也孤身去了湖南岳阳。

这天,老范打开朋友圈,老藤正晒着自己刚刚修缮完毕的岳阳楼:

洞庭湖畔,有亭翼然,蔚为大观啊。

老铁们还不点个赞?

不一会儿,老范便收到滕子京向他发来的《岳阳楼记征稿启事》。

这时,他的内心是拒绝的。

岳阳楼的美誉,已经不需要自己再夸了,

洞庭湖的胜状,古人也写得腻了,

怎么办?

凉拌?

他忽而想起自己漂泊沉浮的半生,

想起世事无常的悲欢,

不错,歌以咏志,我要为千古志士代言,

发出大宋文人的最强音!

从北上主政到南下遣归,范仲淹一路上舟车劳顿,随江水奔流,

小船上,时而狂风大作,他手扶桅杆仰望星空,

时而浊浪排空,他极目远眺看山岳潜形,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阵阵袭来。

浸透百骸!

把酒临风,一杯浊酒,

他终于写出来了:

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

何哉?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

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纵横千古,为什么总有人能让我们感动?

沧海桑田,人的一生究竟为什么而活?

为了一个亿的小目标?

咳咳!

随便你,

而他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先天下之忧而忧,

后天下之乐而乐。

你以为老范又熬鸡汤了?

他其实是在向偶像致敬。

还记得那首“我在幽州等你”吗?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

—— 陈子昂 《 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人却终于出现了,

范仲淹强势呼应了这个穿越时空的召唤,

“微斯人,吾谁与归!”


05


渐渐的,宋词朋友圈里,很多大V都故去了。

范仲淹去了,柳永去了,欧阳修也迎来了人生的最后几年。

而对大宋而言,这个热闹的宋词朋友圈却并没有沉寂下去,反而迎来了它最为耀眼的巨星——那个少年终于长大了。

问一个问题,如果说在中华诗词文化的地理版图上,哪一块儿最为夺目,最为耀眼?

或许很多人会异口同声道:西蜀。

千百年来,围绕着“出蜀”“入蜀”,中华大地上不知上演了多少龙争虎斗,

1000多年前,有汉之司马相如和杨雄,

400年前,有唐之李白、陈子昂,

如今,让我们再次记住这一伟大时刻——

公元1056年,在蜀地通往东京的斜阳古道上,出现了三个清瘦的身影——父子三人,白衣飘飘,他们走路带风,迈着轻快的步伐。

他们是苏洵、苏轼和苏辙。

父亲苏洵因一句“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读书籍”而被千百年来的少年铭记,

兄弟两个则更是牛X到威风八面东面西面南面北面上面下面左面右面的超级大V,

连当朝皇帝宋仁宗都跪倒在他们的石榴......额不,是一袭白袍之下——“吾今又为吾子孙得太平宰相两人。”

确认过眼神,皇帝一见面就发了offer:来吧,跟我混,大宋需要你们!


06


从前,苏轼也是个文艺青年,

从前,苏轼也嫌时间过得慢,

可是,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曾经让欧阳修“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的天才少年不见了,

那个“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的太守也不见了......

那个让汴梁纸贵,全民追星的苏大学士就这样突然消失了……

多年后,

一个清冷的夜晚,一轮半月并不那么清晰可见,

夜也静得出奇,偶尔也惟有几只孤鸿掠过。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

突然间,几声吟唱打破了这份寂静。

夜色朦胧之中,一位白髯老者自田间小路缓缓走来,他走得并不快,手中还拖着一根竹杖。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在不远处的一棵古树旁停了下来,并缓缓坐下。

自从乌台诗案被贬,他已经好久没像今天这么痛快了,

“来,喝完这杯,还有三杯,有三杯,三杯,杯......”

就这样笑着,唱着,自言自语着,他进入了梦乡: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一位女子身着红衣,长发披肩,正端坐在梳妆台前,轻轻地梳理着头发,

她脸上的淡淡红晕,宛如天边的云霞,欣喜中透着丝丝羞涩。

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一头是新婚燕尔,一头已是千里之外的无处话凄凉。

鲁迅说,他家的院子里有两棵枣树,

苏轼说,我给老婆亲手种了一万棵雪松!

 相顾无言,只有泪千行……

这便是那首被捧入神坛,堪称“千古悼亡之首”的《江城子》。

词中的主人公乃是苏东坡的结发妻子——王弗。

王弗的短暂一生,见证了苏东坡的意气风发,

却没能与他白头到老。

想到这里,苏轼突然从梦中惊醒,他擦干泪水,再次仰望星空,

也罢,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倒不如,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驾一叶扁舟,随风而逝?

谁能料到,苏轼的一时兴起,竟让整个大宋朝顿时乱作一团,

什么政治圈经济圈文艺圈媒体圈朋友圈,各种八卦风评层出不穷:

“刚刚!苏轼潜逃了?要实施跨海追捕吗?”

“大学士任性闹辞职,铁饭碗终将被打破?”

“人到中年学东坡,把油腻苟且活成浪漫热血!”

“独家揭秘!苏轼王弗二三事……速看,马上就删掉!”

……

很快,当一首首诗传到京师,传到皇宫,传到皇帝宋神宗的案桌上,

神宗的眼角渗出了泪水,

“此时此刻…...朕…...”

一旁的大臣连忙接道:“皇上,您要吟诗一首?”

“放屁,给朕传旨,苏轼官升三级,赴外地就任!”

其实,他想起了仁宗的话,好好一个“太平宰相“在他的团队里,为何混到了如此境地?

再看看当今的朝堂,神宗不禁内牛满面……


07


彼时,当苏东坡还在黄州养伤,享受着岁月静好,而他朋友圈的另一边,两个老头的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想当初,就在三苏北上求职,将东京汴梁搅个天翻地覆的时候,

一篇万字雄文也震惊了整个朝野,

作者叫王安石,文章的核心思想就两个字——改革,改革,还是改革。

这个不惑之年的老愤青,将自己彻底绑在了大宋朝的专列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这不,

改还是不改,入新党还是选旧党,这是一个问题!

司马光——“既得利益集团”,贬了,

欧阳修——“我坚决捍卫自己言论自由的权利”,贬了,

苏轼——“我有不同看法”,意见保留,贬了......

可是,老大再能打,也禁不住小弟给他挖墙脚,

这也正应了当时内阁首辅韩琦的预言:“安石为翰林学士则有余,处辅弼之地则不可。”

“当个秘书是OK的,做一把手是不行的,一把手不能做的......”

结果,尽管boss提携,王安石也被两次拜相,但他的改革大业终究还是破产了。

十多年后,江宁,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

两个老头在一处江边回忆他们的前半生。

“子瞻啊,老夫我......当年,错怪你了......”

王安石望着春江水暖,眼角微颤。

“轼亦自知相公门下用轼不着。”

王公啊,往事不必再提,就让他过去吧!

光阴似箭,此后,大宋的朝堂被新旧两党轮流执政,混乱不堪,

不屈的宋神宗留下个烂摊子,无奈地去了,

雄心勃勃的王安石控不住小弟,遗憾地走了,

一根筋犟到底的司马光,留下本《资治通鉴》,挥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08


如今,宋词朋友圈里,苏轼还在笔耕不辍。

他的日子好过吗?

作为他四大弟子之一的黄庭坚说:“子瞻谪岭南,时宰欲杀之”。

苏轼自己却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

在人生旅程的最后几年里,苏轼终于在海南岛度过了几年的安乐日子,

这似乎是他一生中最幸福,最自由的时光了,

正如他所说的,“我本儋耳氏,寄生西蜀州”。

1100年,宋徽宗登上了历史舞台,大赦天下,

这天,在北上常州的一叶扁舟上,这个北宋乃至中国文化史上最最耀眼的明星永远闭上了双眼。

东坡先生的动态停止了更新,

但是,

三十多年后,当一首壮怀激烈的《满江红》响彻大江南北,

1188年,当一句“醉里挑灯看剑”被仰天长叹,

1210年,当陆放翁临终绝笔,高喊出“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

我们知道,宋词朋友圈的故事还在继续。


在这个光彩夺目的圈子里,


不乏天之骄子,一出场即艳惊四座,

也不乏后来居上,积跬步以至千里,


他们既有萍水相逢的缘分,也有生死之交的豪情,


有的书生意气,指点江山,

有的郁郁不得,抱憾终生,


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凡人,有酸甜苦辣,有离合悲欢,

但是每个人又都有着今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他们像一座座高山,像一道道清流,

把一腔热血,化作诗情,洒向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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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予舍先生。个人公众号:文史范儿——让历史有温度,我加热给你看!

标签: # 苏轼 # 柳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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