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梁思成

01-08 生活常识 投稿:陪着眼泪
批判梁思成

我称得上是老北京了,今年已经70多岁。追思起来,我平生干过的最大的一件蠢事,就是1955年我奉命参与了批判梁思成文章组,写了篇通讯《给大屋顶算一笔账》,发表在《北京日报》上,又写了一篇论文发表在《新建设》杂志上,批判梁思成主张新的建筑物必须全部保持民族形式的思想。


当时最高领导的指示是要同时开展对二胡(即胡风和胡适)二梁(即梁漱溟和梁思成)的批判。北京城建组的负责人虽然知道梁思成是我爱人的堂兄,但还是调我去批判梁思成的写作小组。写作小组由刚任城建部部长的万里任组长,阵容相当强大,连市委宣传部部长、《北京日报》总编、清华大学都脱产,集中住在颐和园。


当时梁思成的爱妻刚刚逝世,她就是著名的女才子林徽因,她父亲曾任清朝驻英大使,她从小在英国长大,十七八岁已经写诗、写小说。当时浪漫诗人徐志摩正追求林徽因,梁思成也拜倒在林徽因的石榴裙下。

 

一次梁思成为我岳父做60大寿,约了林徽因赴宴,林徽因迟迟未到,梁思成骑一辆摩托车寻找,哪知刚刚从南长街北口出来,就撞在了红墙上,受了重伤。林徽因经常到医院看望他,逐渐加深了感情,后来终成眷属。随后俩人又一同去美国留学。期间靠梁思成在大学毕业时得的一笔可观的奖金,双双去欧洲,仔细观看了西方18世纪著名建筑,吸取其文化营养。

 

回国后,每逢寒暑假,他们又去寻找古代寺庙及古老的名宅,爬上梁去,仔细地丈量尺寸和比例,再与清末一位木匠大师记录下来的《营造法式》这本工具书相对照,由此明白了中国建筑为什么在外形上和构造上能在世界独树一帜,经久不衰。


梁思成夫妇严格讲并不是建筑师,他们只参与了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设计,准确地说他们是中国建筑(包括城市规划和园林)史造诣甚深的研究者,其中有不少意见今天看来还是有用的。


平心而论,每当我站在景山顶前后观望南从永定门北到钟鼓楼这条直贯北京城的中轴线,不禁为这样一条各国都市都没有的中轴线感到自豪。由梁思成心爱的大徒弟张溥设计的友谊宾馆的主楼,是严格按照《营造法式》设计建造的,用白色的汉白玉建成的台阶加红木雕漆,加上用绿色琉璃瓦筑成的大屋顶,使人感到它是那么稳重,各部分的比例和颜色是那么协调。


批判小组组长名义上是万里,实际是彭真。北平一解放,彭真就请梁思成担任首都规划的副主任,他兼任主任,梁思成的夫人林徽因也是委员。他们对首都的总体规划曾提出不少有价值的意见,但出于热爱古代文物也提出一些当时认为不切实际的意见。他们认为北京的城墙和城门,包括天安门广场当中和北海公园前的三座门都应保留。

 

1951年在北京举行第一次人民代表会议,曾就此问题进行讨论,林徽因代表梁思成发言。当时会场设在中山公园内的中山堂,这里没有固定座位,只能运去大批的软椅,为了代表便于出入,不得不留出若干条通道。

 

林徽因一上台,就以她雄辩的口才问各位代表:台下的椅子为何要这样摆?还不是为了交通方便!如果说北京从明代遗留下的城墙妨碍交通,多开几个城门不就解决了?

 

她这番话在代表中起了很大的煽动作用,因为当时矗立在天安门前东西两座“三座门”对来往车辆和行人实在不方便,每年都发生几百起交通事故,市委早已下决心将这两座“三座门”迁移,施工力量都已准备好,只等代表会议通过,就立即动手。

 

彭真考虑到那天会场的情绪,怕一时很难通过,便立即召开代表中的党员会,要求大家一定服从市委的决定。这项决定就这样被通过了。一夜之间这两座“三座门”就不见了。


其后几年虽然新开辟了复兴门和建国门(实际是有“门”之名,而无“门”之实),但相继把西直门、宣武门、和平门、崇文门、西便门全拆掉了,东便门只留下一座角亭。“文革”中,为了建环城地铁,国家拿不出巨款,就拆迁城楼西侧的破平房,安置那里的居民,不得已就把全部城墙挖掉来建地铁。


改革开放,国内游客看到西安把古代城墙全保留下来,并建成环城花园,于是对北京把城墙全部挖掉,甚感不满,议论纷纷,北京城墙存废至今仍是学术界经常争论的问题,但终不见有谁出面做出令人信服的解释。恐怕这将是一桩永不得平反的冤假错案了!这也是我一生中干的一件无法弥补的蠢事。


每看到由我那篇《给大屋顶算一笔账》文章引起的坐落在三里河的四部一会那组建筑群,原设计的八个大屋顶被削掉三个;坐落北海边的军委四座大楼原设计的四个大屋顶被削掉两个,破坏了整个建筑群的造型,我心中就有说不出的悔恨。


延伸阅读

从梁思成的眼泪到雾霾城殇


在扩大的办公会议上,梁思成与北京市副市长吴晗争得面红耳赤。吴晗说:“您是老保守,将来北京城到处建起高楼大厦,您这些牌坊、宫门在高楼包围下岂不都成了鸡笼、鸟舍,有什么文物鉴赏价值可言!”梁思成气得当场痛哭失声。


可惜的是

极力提倡保护老北京的梁思成

并没有详细记录老北京的城墙和城门

现在我们找到的详细资料

竟然是1924年一个瑞典人的勘测记录


“北京城嘛,这味儿全走了样,看着一点老家的亲切感也没有……反正说不上来,假假的全兜不上。”这位陈老太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取代了胡同、四合院,鸟巢马桶南边是坟包巨蛋,与央视大裤衩遥遥相望的是人民日报新楼“夜壶”……诡异不祥。更要命的是雾霾,假期来北京的游客成了人肉吸灰尘器。PM2.5整体平均值达435微克/立方米,处于最高级别六级的严重污染。网民调侃:“公雾源”、“尘惯吸”、“喂人民服雾”。


闻名世界的六代皇都、千年历史文化古城被糟蹋得不伦不类、乌烟瘴气。想起梁思成先生当年为守护古城的奔走呼号、泣血痛哭,令人不胜唏嘘。


1.京韵城梦


“北京城也像人体一样有经络、脉搏、肌理,如果不科学伺候它就会生病。”梁思成授课时常对学生讲:“如果今天规划不好,早晚有一天你们会看到工业污染、交通阻塞、人口拥挤等诸多现代城市病症的出现。”


刚登基的毛却要把古都改造成从天安门城楼上望去到处是烟囱的新北京。梁思成大吃一惊,处处都是烟囱的城市太可怕了!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北京是个古代文化建筑集中的城市,不宜发展工业,最好像华盛顿那样,是个政治文化中心,风景幽美,高度绿化,而北京的大批名胜古迹可以发展成为一个旅游城市。


在他心目中,南起永定门,北至钟鼓楼,全长7.8公里的南北中轴线,是全世界最长、最伟大的,北京独有的壮美秩序就由这条中轴线的建立而产生。从南往北依次为永定门、正阳门、天安门、端门、午门、太和门、乾清门、神武门、地安门,9个门代表着长久吉祥。这条“龙脉”上的宫殿城门及其周边的数十处皇家园林和民宅四合院,流淌着特有的文化意蕴。像天法地,坐北朝南,九经九纬,左祖右社,面朝后市,方正对称,恢宏严谨,典雅飘逸,是无与伦比的古代建筑典范,世界城市史上的奇迹。


1950年2月,梁思成和曾留学英国的建筑家陈占祥一起提交了著名的“梁陈方案”:建议在旧城外的西侧另辟新区,一条便捷的东西干道连接新旧二城,如扁担一样担起中国的政治心脏和中国的城市博物馆。


“梁陈方案”被否定批判。当旧城无论如何保护不成时,他发出最后的呐喊,退而求其次,希望保住旧城的城墙和城楼,护城河可以引进永定河水,夏天放舟,冬天溜冰……“浪费人力,毁掉环绕着北京的一件国宝文物——一圈对于北京形体的壮丽有莫大关系的古代工程,对于北京卫生有莫大功用的环城护城河——这不但是庸人自扰,简直是罪过的行动了。”


北京内城九门都是由箭楼和城门楼构成的双重城楼的巍峨建筑,门楼为三檐双层的巨大楼阁或殿堂,包括外城和皇城的城门城楼、箭楼、角楼等曾多达47个。


他下尽功夫,上书、游说双管齐下。“城墙上面,平均宽度约10米以上,可以砌花池,栽植丁香、蔷薇一类的灌木,或铺些草地,种植草花,再安放些园椅。夏季黄昏,可供数十万人的纳凉游息。秋高气爽的时节,登高远眺,俯视全城,西北苍苍的西山,东南无际的平原,居住于城市的人民可以这样接近大自然,胸襟壮阔。还有城楼角楼等可以辟为陈列馆、阅览室、茶点铺……”他说,这样一带环城的文娱圈、环城立体公园,全长将近40公里,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


如果当初采纳了“梁陈方案”和梁思成的建议,那么北京会是连巴黎、罗马也难以企及的保留最完整、规模最宏伟、气势最磅礴的历史文化名城。


2.摧毁拆除


可惜,毛每次都做了最坏的选择。“砸烂旧世界、建立新世界”的狂想曲是势不可挡的主旋律。不破不立、破字当头。


1950年,拆除了东公安街和司法部街牌楼。52年,拆除了长安左门、长安右门。53年批准北京市委的请示:拟拆掉朝阳门、阜成门城楼和瓮城,交通取直线通过;东四、西四、帝王庙牌楼一并拆除。


梁思成与北京市副市长吴晗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他认为,城门和牌楼、牌坊构成了北京城古老的街道的独特景观,与西方都市街道中雕塑、凯旋门和方尖碑等有着同样的效果,是街市中美丽的点缀与标志物,可以用建设交通环岛等方式合理规划,加以保留。


与夫君一起致力于古建筑研究和保护的林徽因,指着吴晗的鼻子痛斥:“你们真把古董给拆了,将来要后悔的!即使再把它恢复起来,充其量也只是假古董!”当时肺病已重的她,忧心如焚,喉音沙哑,如杜鹃啼血,句句深情。这位歌咏人间四月天的才女,再也不忍卒睹这毫无美感的世界,在抑郁中病逝。


梁思成与不得不出面做工作的谈了两个小时,并极富诗意地描述了庄严的帝王庙牌楼、精美的龙凤祥云雕饰在夕阳中的美丽景象。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盲目改造,粗暴肢解,大卸八块,随意糟蹋。几年间,中轴线的永定门城楼及瓮城、天桥、正阳桥牌楼(前门五牌楼)、正阳桥、中华门、北上门、地安门均被拆除。


二战中,梁思成向美军建议保护日本京都和奈良,使盛唐遗风的木结构建筑保存下来。梁思成能保住日本古都免遭战机轰炸,却保不了北京的楼牌和城墙,经历了千百年沧桑、逃过朝代兵祸的传统建筑艺术精华,竟然就那么荒谬地毁于一旦。他为民族文化遗产的毁灭而失声痛哭。他说拆一座门楼是挖他的心,拆一层城墙是剥他的皮。他想的是“今后数十百年”的事啊!


毛泽东定调:“北京拆牌楼,城门打洞也哭鼻子。这是政治问题。”建筑界批判以梁思成为代表的唯美复古主义建筑思想,梁思成对北京市长彭真撂下一句话:五十年后,历史将证明我是对的。


陈占祥被打成右派,在彭真保护下才免遭厄运的梁思成心力交瘁,但他并没有停止“抢救”,不但紫禁城、三海等一大批古建筑被完整保存下来,他还虎口夺食,找把本已打算拆掉的北海团城也完完整整地保护下来。


3.城魂随君逝


1966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发,梁思成一下子被抛进命运的深渊。红卫兵们强行给梁思成穿上蟒袍玉带乌纱帽的戏装,用绳子牵着,敲锣打鼓,喊着“打倒反动学术权威”的口号,在清华园内游行示众。工资停发了,家被肆意查抄,多年收藏的艺术珍品被洗劫一空。住处被勒令一搬再搬,最后被赶到没有水暖供应的小平房。


文革“破四旧”,全国各地大量文物古迹遭到毁灭性的破坏。梁林夫妇民国期间走了15个省,200多个县,考察测绘了200多处古建筑物,也难以幸免,他万箭穿心,生不如死。


1972年1月,这位曾与陈寅恪、翁文灏一起被誉为“三国宝”的建筑学大师,被日本人敬为大恩人的梁先生,在长期挂牌批斗和病痛折磨后,与世长辞。京城的古韵魂魄也随他而去了。


4.强拆与赝品


白灰粉刷的“拆”字时时扑入眼帘,北京胡同正以每年600条的速度消失,千篇一律的钢筋混凝土大厦取代了青砖灰瓦的四合院,旧城开发项目几乎破坏了地面以上绝大部份的文物建筑、古树名木。2012年梁林故居终未逃脱碎为瓦砾的命运,当年著名的文化沙龙“太太的客厅”灰飞烟灭,所谓“维修性拆除”不过是应付公众愤怒释放的烟雾。碎成齑粉岂能再重构?就像又花纳税人的大把银子在原地重建的永定门,那份历史的沉淀和底蕴无法复制。


王小波说过,真古迹使人留恋,在于它历尽沧桑直至如今,在它身边生活,你会觉得历史还活着,感到自己属于那个民族的人。要是可以随意翻盖,那就会把历史当作可以随意捏造的东西,一个人尽可夫的娼妇。


无论是前30年的政治狂飙,还是后30年的商业大潮,摧残破坏的本质没变,土包子瞎折腾。


“发展就是硬道理”,疯狂地追求GDP,全国各地大拆建,在地毯式推倒重来的过程中利益被操控,瞬间可以暴富,何苦劳烦历史遗迹保护费心费力,大不了携款外逃,或者投资移民,哪管洪水滔天?


去年夏天,特大暴雨再次上演了“北京看海”的一幕,而紫禁城、北海附近的团城安然无恙,明清的排水系统藏玄机;在南方,几乎是“千市一面”惨遭水淹,而江西赣州一枝独秀,900多年前的排水系统现仍服务40万市民,它是北宋水利专家刘彝任知州时修建的。实实在在造福后代的政绩,与现在贪官的豆腐渣面子工程简直是天壤之别,其执政能力可见一斑!很多天灾的后面,其实是人祸。


丢失了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天人合一”的宇宙观,无所顾忌地以“国家、人民、革命、建设、搞经济”的名义,去祸害生灵、毁坏环境,那个雾霾、江河污染、癌症村就是无法弥补的惨重代价。


据悉,北京地安门要复建,要恢复“九门”原貌,重建消失了半个世纪的北京城“龙脉”!中轴线将申遗。唉,悔之晚矣!


象天法地的古代建筑,是为了与天沟通,以知天之意,得天之命,循天之道,邀天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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