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号”危途

▲当地时间2018年7月11日，普吉沉船头七，身披橙色袈裟的泰国僧人为游船倾覆事件遇难者作超度仪式。截至当日，这起事故已造成47人遇难。（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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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业者：只是提示在相关时段内要注意天气，船能否离开码头，有话语权，可以在恶劣的天气禁航，但它没有这样讲。

泰国官方：挂绿旗不代表出海没有任何风险。即使未禁止出海，在接到相关预报、预警后，船长有责任妥善安排行船并保证乘客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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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南方周末记者 徐佳鸣 谭畅 贺佳雯 杜茂林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高伊琛

南方周末实习生 吴美璇 瞿楚楠 孟泠嘉 张初曈

周江伟 陈述贤 王雅淇 邢逸旻 林乔欣

责任编辑 | 苏永通 吴筱羽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在海上漂流14个小时后，小谭被拽上了岸。获救后，之前认识的潜水教练告诉她，找到了小曾的遗体。

小曾是小谭的同事，她们都是幼儿园教师，一起从中国湖南来到普吉游玩。归去时仅剩小谭一人和小曾的行李箱。

2018年7月5日17时45分，泰国安达曼海，多艘游船在返航普吉岛途中突遇特大暴风雨，其中两艘发生倾覆事故。

两艘船上共有122个中国公民。截至7月11日18时，事故已造成47人遇难，其中43名遇难者已完成身份认证，被证实为中国公民。

事故中的死亡和仍失踪人员，全部来自“凤凰号”，当时船上有105人；“艾莎公主号”上42人全部获救。

泰国已对事故正式立案调查。7月9日上午，中国驻泰国大使吕健在查龙码头的搜救指挥中心与抵达普吉的泰国总理巴育进行了简短会谈。会后在回答南方周末记者提问时，巴育表示会谈效果不错，双方将联合搜救与调查此事，“相信我，我们会尽力的”。

▲当地时间2018年7月9日，泰国总理巴育在位于查龙码头的救援指挥中心面对记者发表演讲，他表示搜救工作泰方“会尽力”。（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图）

泰国副总理巴维·翁素万（Prawit Wongsuwan）称，将对“凤凰号”船长和船主采取法律行动。

“跟电影里面一模一样”

热络的线上旅游平台，把天南地北的人们聚到了同一艘船上。官方证实，7月5日上午，“凤凰号”上共有105名中国游客。

28岁的上海全科医生吴天（化名）和同事认识三个月就闪婚，领证三年后才补办婚礼，次月踏上蜜月之旅。

7月是沙发企业的生产淡季，江南又炎热多雨。浙江海宁海派家具有限公司给绝大部分中高层放了个假。

员工及家属自发组团飞到普吉，37人登上“凤凰号”。另有一个小孩不愿乘船，将他的妈妈郑小姐也绊在了宾馆里。

广东肇庆的五个男孩刚参加完高考，结伴毕业旅行。登船后，他们搭着肩膀站在船头留下一张背面的合影，眼前是阳光、碧海与蓝天。

尽管预报当日有雨，但老天似乎暂时不想打扰游客们的兴致。“凤凰号”游轮先前往小皇帝岛潜水，再到大皇帝岛的海滩嬉戏。

等到下午4时，游轮准备驶离大皇帝岛、返回普吉本岛时，雨才开始落下。天色也骤然变暗。

“船员和我们说，‘没事，已经出了海，就走得了’。”小林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他在肇庆五个男孩中年龄最大，19岁，其他四人都是18岁。

如果顺利的话，从大皇帝岛回到普吉岛，只需要一个多钟头。

回程时，吴天从一楼客舱上了二楼KTV房，走到观景平台，看着浪拍在船上但打不到二楼，觉得“很好玩”。约15分钟后，前方出现一片乌云。

半小时后，“凤凰号”驶入乌云中。巨浪跃上二楼，把吴天逼进船舱。

二楼有沙发，聚了不少女人和孩子。因为晕船，不少人都在呕吐。KTV只放不唱。大人吵，小孩哭，坐在地上打盹的吴天一再被吵醒。

没人睡得着。船如摇篮般晃得越来越厉害，哭闹声越来越大。吴天听到一个身着黑衣的女人对怀中的婴儿说，“我不应该带你来。”

一楼客舱，正在睡觉的小谭被闷醒，想起身出去透口气，但船身已有点倾斜，她又坐了下来。有游客正用手机拍大雨视频。

此时，导游开始给一楼游客发放救生衣。之前天气晴朗，许多人都脱下了救生衣。小谭记得，有个小朋友找不到合适的尺码，一直没穿。

二楼只有四件救生衣。吴天也没穿。上船时，导游说要把救生衣拿去冲一冲，“就没有再还给我们”。

“凤凰号”在乌云中大幅摇摆了将近40分钟，无人告知接下来将发生什么。直到有船员突然大喊，让二楼的游客都出来。

此时，整个船体已倾斜快90度。

之后的场景，“跟电影里面一模一样，”吴天说。他扒着围栏，一个外国人对着他大喊，“不翻过去你就没命了。”

吴天翻过围栏，发现自己站在了船的侧面，又变成站在船的上面，然后看着船下沉。从侧翻到沉没，大概十秒钟。

生命与时间赛跑。小林当时在一楼，他印象中的那一刻只有“五六秒钟”。坐在舱门不远，他几步就夺门而出。

他回忆，有个泰国导游叫大家镇定，自己却跑到二楼，“我就跟着上了二楼”。看见导游跳海，于是他也跟着跳——背包带这时偏偏勾住了栏杆。

小林被甩到了水里，奋力挣脱了栏杆，漂了上来。“咕嘟咕嘟咕嘟……”吴天在船快完全沉没时跳进海里，抓住了一件漂来的红色救生衣。

后来大难不死的小谭总结，要是早点跳就好了。

海水灌进一楼客舱时，小谭与比她小两岁的同事小曾手拉着手，想一起逃出沉船，“穿着救生衣在水里面，会比在船里面安全”。

她用头撞向靠近自己的窗，但玻璃纹丝不动。小谭不知道玻璃是怎么碎的，也许是被水流冲开的。当她浮上海面时，发现与小曾拉着的手已经松开。

“你想象她还活着”

游轮配备的三只救生艇，遇水自动充气浮了起来。但有一只在充气时翻了个面，人上不去。剩下的两只艇上，人们大多趴着，有人哭，有人吐。

许多人都在呼叫同伴的名字。吴天被船员拉上一只救生艇后，“跳着”望向另一只救生艇，认出了虚脱瘫倒的妻子，才放下心来。

漂了近半个小时后，附近的三艘渔船赶到，把救生艇上的幸存者们送回了普吉。时间已是晚上七时，当地居民和记者拿着手机录起了直播。

吴天用玩笑话安慰妻子，“命在就行，没什么好哭，你哭镜头拍你不好看。”

官方第一次通报人员伤亡情况，是在7月6日凌晨4时。普吉海事部门、水警局称，安达曼海上有两艘游船失事，1人溺亡，53人失踪（其中50人为中国公民）。

▲当地时间2018年7月11日，泰国普吉查龙码头，一名遇难者家属手捧亲人的遗像，凝视着远方。（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图）

另一艘船叫“艾莎公主号”，船上43人全部幸存。

失踪名单上，一度登记了小谭的名字。她不会游泳，没能登上“凤凰号”自带的救生艇，穿着救生衣在安达曼海上漂浮了一夜。

7月6日凌晨，骇人的暴风雨停了。小谭躺在海面上，看见天上有月亮，天一点点变亮。她想象着有人开着直升机来，大探照灯扑到她。她一无所知的是，由于担心风浪太大，泰国军方在夜间暂停了搜救。

为了保持清醒，小谭找人说话——和身旁的小姐姐说话。

遇见时，小姐姐已没了呼吸。小谭打开小姐姐的背包，发现一瓶水，喝了一口，然后瓶子被浪冲走了。

小谭抓着小姐姐的救生衣，和她说自己很久没看过奶奶和外婆，说自己是独生女儿，说以后要孝顺父母……

“你想象她还活着，跟心理安慰一样。”小谭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她一度想把小姐姐带上岸，但后来还是和她道别，因为“两个人一起，阻力太大”。

她相信会游泳的小曾一定没事。重逢时，要先来个“喜悦的哭泣”，然后两个“共度生死”的人去曼谷大吃一顿。

她给自己定了目标，要熬到天亮，但又忍不住想，如果天亮后还没有获救怎么办？“再到晚上我可能就撑不住了。”

直升机没来，但最坏的设想也没成真。搜救在早上六点半重启。天亮后，一艘救援船远远地出现在小谭的视野里。

她使劲划水，但浪把她往反方向推。她大声喊：“萨瓦迪卡！”那是她会说的为数不多的几句泰语之一，意为“你好”。

鲜艳的救生衣引起了船员的注意。很快，一个牵着绳索的救生圈朝她抛了过来。

“艾莎公主号”上，来自河南的张浩峰是唯一曾被登记为“失踪”的人。他同样在海上漂了一夜，于6日上午获救。“绝不能死”的念想，来自与女友的约定。他们定于今年10月结婚，这次是婚前旅行。

从客源、销售,到当地旅行社、船东，“艾莎公主号”都在中国公司湖南懒猫国际旅行社的体系内。懒猫旅行CEO杨景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因为“艾莎公主号”有密封舱设计，当时并未沉没，只是船尾进水。

出现险情后，船长抛锚停船，并发出三颗信号弹。因担心船会倾覆，船长让一部分穿上救生衣的游客先跳到海中，分批转移至随船小皮艇上。

张浩峰原本可以随女友一起上艇，但在把一对老夫妻往救生艇方向推时，因为反作用力，他自己反而被大浪往远处卷走了。

“不是祝福，是道别”

有死里逃生的奇迹，但更多是噩耗。

7月5日晚上八时，海派公司的外贸经理沈先生给家里老人报平安，但也告知妻儿还没有找到。接近九时，他打来第二个电话，是好消息，孩子找到了。再过一个半小时，第三个电话说，妻子遗体找到了。

同行的四个肇庆男孩，一人伤重住院，还“丢”了一个小周。等到7月7日晚上，小林被叫去辨认尸体。

小谭也没能与小曾重逢。7月8日上午，南方周末记者在普吉瓦其拉医院的单人病房里见到她，病房角落里放着一个银色行李箱，密码只有小曾知道。

“只有我一个人在了。”当57岁的郑兰庆平静而细致地向媒体回忆事发情景，无人不感到揪心。一家五口出游，老伴、女儿、女婿及小外孙女均不幸遇难。

女儿、女婿均就职于阿里巴巴集团。7月9日，一位阿里员工发了个朋友圈：“这两天公司公布晋升结果，其中一位升到P8的同学在内网被贴了数千条标签，不是祝福，是道别。”

▲志愿者在陪遇难者家属聊天，安慰他们的情绪。（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图）

生还希望随时间渐逝。事实上，不同于陆地救援，海上救援的“黄金时间”大大缩短。一般认为，这个时间段仅有12个小时。

考虑到“凤凰号”当时沉船的速度，游客一旦落水失联，又没穿救生衣的情况下，只需4-6分钟就可能导致溺水死亡。

▲在普吉岛Panwa码头，搜救队员在检测潜水设备。（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图）

搜救工作由泰国军方主导。7月7日，来自中国交通运输部广州打捞局和浙江省公羊队公益救援促进会（以下简称“公羊队”）的中方17人，携带救援装备投入了救援。

海上的波浪，海下的暗流，浑浊的视野，都是搜救过程中的“拦路虎”。救援队员每次下海潜水的时间也受到严格限制。

沉没的“凤凰号”在海底42米处被找到。潜入那里，潜水员要承受超过5倍大气压。加压过程中，最明显的感觉是耳朵痛。

“泰国军方的救援很专业。”南方周末记者随泰国军方和中国救援队出海时，公羊队队员马添翼评价。整个救援过程，泰国军方把控着出海、下水的节奏。

空中直升机盘旋，海面上游弋着军舰和快艇。它们的首要目标，都是找到生还者。但接连几天，送回码头的只有遗体。医务人员一次次抬着担架守候，一次次空载而返。

▲泰国军方舰艇在事发海域参与搜救。（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图）

每日中午，设于查龙码头的救援指挥部不断向外界更新数字。失踪人员在减少，遇难人数随之跳跃。

唯一令人欣喜的是，后来经过排查，有5人并未登船。这样，两艘船上中国游客的总人数，从127人降至122人。

救援队的努力，最终化为找到每一个遇难者，让他们都能体面地魂归故里。

7月11日下午，一具男性遗体在皮皮岛附近被发现，其身上发现人民币、晕船药及和凤凰号乘客同款救生衣，初步认定为遇难中国乘客。

如经认定，他是最后一名遇难者。

在后方，志愿者第一时间就自发组织起来。医院、码头、港口遍布他们的身影。除了服务游客及家属，还有一项重要工作是清点人数。

一位志愿者透露，他们有自己的信息收集方法，独立于官方。一位小姑娘专门守在停尸房，拿着两艘游轮上的乘客名单，挨个对照、统计。

心理抚慰也不可或缺。志愿者老王（化名）正照顾着一名孕妇。她在这次海难中失去了丈夫，而腹中胎儿不足两个月。

“看着她已经很疼了，迷糊中知道肚子里还有孩子，死撑着。”老王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当地时间2018年7月9日，泰国总理巴育在瓦奇拉医院拥抱普吉沉船事故中的中国遇难者家属。（受访者供图/图）

“基本上所有船公司都出海了”

灾难其实并非来得毫无征兆。只是和众多幸存者一样，吴天记得，5日白天出海时，天气还很晴朗。

是否允许出海，当地人的经验是，看码头悬挂旗帜的颜色：绿色代表正常出海，黄色代表小船不能出海、大船谨慎出海，红色代表禁止所有船只出海。

在普吉岛当潜水教练的华人木焱给南方周末记者发来一张5日傍晚拍摄的视频截图，显示查龙码头旗杆上挂的是绿旗。她说，不只事故船只，当天“基本上所有船公司都出海了”。

泰国当局则坚称发出过预警。“我问他们（船员）为什么（无视警告）坚持出海，他们称，出海时并没有强风。”据泰国英文报纸《THE NATION》（民族报）报道，泰国副总理巴维·翁素万表示，“但是气象部门已经发出预警，不要在7月4日至6日间离岸出海，他们没有听。”

南方周末记者从泰国海军海道测量部门查询到，该部门于7月4日、5日分别发出关于安达曼海和泰国湾的强风预警通知，4日发布的通知提醒5日最好不要出海，但将本是星期四的5日错写成星期三；7月5日，该部门重发通知，提醒船只5日至11日谨慎出海。

“有一个误区，就是说提前发了预警，其实不是，它只是一个在相关时段内要注意天气的提示。”专营普吉岛旅游业务的阿杰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船能否离开码头，有话语权，“或海事部门可以在恶劣的天气禁航，但它没有这样讲”。

“在雨季，因为暴雨预警无法出海，（）是直接会在码头插红旗、封码头的。一般会提前一天告知各大潜店和船公司，公司再告知教练和顾客。”木焱也认为，不存在已有风暴预警而违规出海的情况。她说，当天，没有任何潜水教练收到相关通知。

对此，泰方发言人在7月10日的发布会上予以回应：由于天气变化较快，船长是否安排船只出海并不仅仅根据气象部门发布的消息；挂绿旗也不代表船只出海没有任何风险。还确认，涉事船长收到了天气预警。

当天下午，普吉府副府尹萨尼·斯逸霍（Snith Sriwihok）也向南方周末记者证实，普通的对大众的天气预报，与禁止出海的禁令还是很不一样。

据介绍，负责挂旗的部门是海事部门。7月11日的发布会对海事部门的挂旗规则做了进一步解释：要看气象部门发布的天气预报状况，并结合当地船主、船员及相关部门意见，再确定是否发布禁止出海令。

发布会还提到，由于泰国所处区域天气变化莫测，在预测上难以做到中国或日本的准确度。因此，在接到相关天气预报、预警后，船长有责任妥善安排行船并保证相关乘客的安全。

暴风雨袭来之际，官方曾发出另一道预警。

7月5日下午4时，泰国气象部门发布紧急通知称，7月5日至12日有降雨，西部季风已蔓延到安达曼海，普吉岛等风险地区的人应保持谨慎。

这份紧急通知明确指出，“对于在海上出现超过3米的浪的区域，普吉岛附近的船只和小船，不应在公告时间中出海。”

但在那时，许多船只早已行驶在安达曼海上。“凤凰号”很快被一片乌云笼罩。

7月6日，泰国旅游与体育部部长威拉萨·寇素拉（Weerasak Kowsurat）对南方周末记者的回答印证了“下午4时”这一说法：“我们知道的是，一些渔船在下午4时已经看到海上有救生圈或救生船，但天气预报则要求船只在4时以后不能出港。所以很可能，他们（‘凤凰号’）出海时还不知道前方有暴风雨。”

普吉导游工会负责人李飞扬原本觉得，“天气预报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准”，所以在第一次公布预警时，他没当回事，照旧出海。

他告诉《北京时间》记者，在安达曼海，以往每年的6月到8月都狂风暴雨，但也不如这次严重，“这一次来得太恐怖了，来得太突然了”。

豪华游轮“凤凰号”

7月7日，南方周末记者随泰国军方和中国救援队出海时，获取了一张用于指导救援的“凤凰号”图纸。

图纸显示，“凤凰号”限载120人。一些线上旅游平台则称，“凤凰号”最大载客量为200人，但“为了让每一位客人都能感受到宾至如归的服务”，每个班次限乘100人（有的平台写80人）。

7月6日，威拉萨·寇素拉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船只（指‘凤凰号’）规定人数是120，出事时船只上的人数低于110，现在假定没有超载。这点并不确定，警察还在调查。”

根据官方7月7日的通报，5日出海时，“凤凰号”共载有105人，包括93名游客，12名导游及船员。遇难和失联人员都来自“凤凰号”。

事发后，当地媒体称，“凤凰号”及“艾莎公主号”船长均被警方调查。

“凤凰号”船长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解释：有垃圾被卷进排水系统，排水系统工作不畅，导致船体不稳；接着又是一波波大浪打来，船开始倾斜，最终翻了过去。

哈尔滨工程大学船舶工程学院副教授胡健认为，船长所说排水系统不畅，可能是导致翻船的真正原因，“船下面本来是空的，假如有水，稳性就不好。进水以后一般可以往外排，但船老大说排不出去了。”

船长所述真假暂且不论，中国某造船厂工程师王佳觉得，船长说得还不够清楚：垃圾堵的是生活排水系统，还是主机排水系统？在严谨的工程师看来，这会造成完全不同的结果。

他解释，一般而言，垃圾不会造成主机的排水堵塞，因为这个系统是独立且相对封闭的，“我理解应该是垃圾堵住了甲板面的排水孔，造成风雨中甲板无法及时排水。就好比你家里的地漏堵住了，水龙头却一直在流水。”

要想调查清楚“凤凰号”倾覆的原因，王佳认为，需要找到这艘船的航行数据记录仪（VDR）。VDR如同飞机的黑匣子，储存着雷达图像、定位、速度和频段等重要数据。

7月11日上午的发布会上，泰国海事部门官员透露，“凤凰号”并未装配VDR设备。

“艾莎公主号”也没装。懒猫旅行在普吉的负责人朱明表示，懒猫旗下6艘船均只安装了GPS设备，未被要求装配VDR设备。根据经修正的《国际海上人命安全公约（1974）》，目前仅国际航行船舶强制装配VDR设备。

一些线上旅游平台介绍，“凤凰号”长38米、宽8米，高四层，第三层甲板上铺设有普吉岛落差最大的滑梯，可以体验“直冲入海的刺激”。

而南方周末记者获取的图纸显示，“凤凰号”比业者宣传的更小巧：船体全长29.13米，宽6.5米，型深3.5米，吃水1.4米。图纸显示该船共有四层，但未注明船的高度。

此前有一种观点认为，船造得高，吃水浅，“头重脚轻”易倾覆。

胡健从照片判断，“凤凰号”的船型是豪华游轮。豪华游轮的基本特点是，船型比较肥大，上层建筑较高，下面比较浅但负重大，因为人都在下面。

他解释，军舰求快，长宽比可能达到5∶1、6∶1甚至7∶1；而豪华游轮长宽比一般为4∶1或3∶1，即使上层比较高，也是比较稳的。他认为，吃水1.4米在正常标准的范围内，“很难从这方面找原因”。

胡健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世界各国设有船级社，标准正趋于一致，基本以国际标准为主。以中国为例，船舶必须在CCS（中国交通运输部下属的中国船级社）入级；为此，CCS设置了一套程序来检验船舶的各种参数。

海船对安全性能要求更高。根据不同的海况，船型有许多入级规定。胡健估计，“凤凰号”翻船时的海况可能达到了8或9级，“6级应该是正常。我们设计的时候，就不会把船设计到（能抵御八九级海况）那种程度，否则船的其他性能就会存在问题。”

在他看来，遇到极端天气就应该不允许出海，“你就该躲起来”。所以，预警系统是关键，若是预警挂得太晚，“出问题是正常，不出问题是侥幸”。

最危险的旅游地？

据泰国旅游和体育部的统计数据，2017年赴泰旅游的外国游客总数超过3500万人次，其中中国公民人数为980万。而普吉岛是赴泰中国游客的热门之地。

随着移动互联网的普及，自由行取代传统的旅行社组团，成为中国人到普吉岛旅游的主要且“最为可靠”的方式。

沉船事故的发生，使得泰国旅游的安全问题备受关注。

事发20天前，英国恩兹利保险公司（Endsleigh）发布了由其编制的“全球最危险旅游地”前十排行榜，泰国位居榜首，随后是智利、美国、法国、西班牙、德国、尼泊尔、秘鲁、巴哈马和巴西等国。

榜单编制的依据是，该公司2017年收到的所有旅行保险索赔中，有近四分之一（23%）来自泰国。

据南方周末记者了解，英国恩兹利保险公司（Endsleigh）成立于1965年，设立初期的目标群体为学生，旨在为学生提供负担得起的保险。

华侨大学旅游安全研究院院长郑向敏说，“泰国是旅游风险系数最高国家”与泰国的旅游产品类型众多、游客来源复杂、行政效率不高有很大关系。旅游保险索赔率可以一定程度反映此现象。

中山大学旅游学院副教授何莽则称，“从道理上我敢肯定泰国不是风险系数最高的国家，不论是交通安全、设施设备安全，还是整体服务、财产安全，一定是经济越差的国家，安全系数越低。”

对于越来越多国人出境旅游，中国加大了风险防控。6月9日，中国驻泰国宋卡总领馆就曾发布《暑期赴泰南旅游安全提醒》：“泰南进入雨季，天气多变，切勿冒险出海”。

7月9日，普吉岛东南角的查龙码头上依然竖着绿旗。又有一批中国游客穿上了救生衣，准备登船游览。有游客说，沉船毕竟是小概率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