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人——范宽

01-08 生活常识 投稿:永远 forever
千年一人——范宽

范宽像



文/赵农

图/竹窗

(附范宽画作7幅)

 

 

他是北宋初期的山水画大师。后世推选宋初代表性山水画家,不论怎么排列组合,他均位列其中。

 

他有一幅画叫《溪山行旅图》,被誉为“宋代绘画第一神品”、“中国古代山水画的巅峰之作”。看过之人,无不赞叹倾倒。

 

两宋及以后,师法他的名家不可胜数。

 

元朝大书画家赵孟頫称赞他的画“真古今绝笔也”,明朝大画家董其昌评价他“宋画第一”。

 

2004年,美国《生活》杂志评选上一千年对人类最有影响的百大人物中,中国仅有六人入选,他作为唯一一位中国画家,赫然在列。

 

他就是范宽!

 

范宽  溪山行旅图



 

山水画在中国古代沿“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古训,成为文人逸士们入世的自娱、出世的自慰。

 

魏晋时,尚属“或水不容泛,或人大于山”的简单机械描绘,而隋之展子虔等人的精彩表现使中国山水画几乎臻于完善。唐代的山水画在吴道子、李思训父子手中,以飘逸而严谨的态度真正开山水画之先河。尤其是张璪的精妙概括:“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竟成为山水画艺术千百年来的法则。

 

这些,对五代、对宋元的山水画发展都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五代至宋是中国山水画在审美意识、画家风格、表现技法诸方面开始成熟的时候。

 

因为,中国绘画发展到隋唐,绘画的完整性和深刻性得到较好的呈现,有张彦远的理论主张:“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四时并运。发于天然,非由述作。”而另一方面,绘画的功利性和政治性,又使在政治混乱、国难临头时的画家们困惑不解。五代政权的迭变,正是对唐之大一统的冲撞,而唐时的政治集权,又造成了政权的彻底腐败。

 

艺术家们极力要摆脱缚在周身的诫律,去寻找艺术的真正自由。在五代至宋,绘画便呈现出各种形式、题材、手法、风格。

 

范宽就是其中的一种。

 

中国古代美学的“天一合人”思想在山水画中的体现尤为明显,并且在画家的自身感受中起到巨大的影响。推想范宽也是久居山林、独行一人,对于人间的理解、远不如对自然的理解。日月星辰、云雨风雪和画家的生存息息相联,若将自己融于天地之间,无疑会得到自然的启迪,也一定会“默与神遇”。

 

五代至宋,画山水著名者,南方有董源、赵干、巨然、燕文贵、米芾、米友仁、廉布、赵伯驹、赵伯骕、江参、刘松年、马远、夏圭,北方有荆浩、关同、李成、高克明、范宽、屈鼎、许道宁、燕肃、宋道、宋迪、郭熙、王诜、李唐。就山水画而言,真是一个群星灿烂、万木争荣的年代。


范宽  雪景寒林图



 

范宽(约950-1027年),本名中正,字仲立,华原人(今陕西铜川耀州区)。

 

范宽出生前四十多年,中国进入五代十国的分裂时期,而在范宽大约十岁时,赵匡撤在开封兵变(960年),建立了北宋王朝。

 

范宽出生的时候,李成已经三十多岁,在五代已经成为较有名气的画家了。而荆浩,那时(907-960)隐形子太行山中的洪谷、躬于实践,勤于钻研,正编著着他那本流芳千古的《山水诀》。

 

范宽12岁左右时,董源死去了,15岁左右,黄荃随蜀主归宋,很快也去世了;17岁左右,李成去世了,活了四十八岁;范宽51岁左右,易元吉出生,56岁左右,黄休复的《益州名画录》成书;57岁左右,欧阳修出生,68岁左右,文同和司马光出生,73岁左右,郭熙出生。范宽去世二十多年,米芾出生,刘道醇的《五代名画补遗》成书;过了四十多年,李唐出生。

 

荆浩和李成无疑是范宽成长过程中最有影响的两个人。尤其是荆浩,恐怕对范宽后来长居终南的人生观的产生,作用最大。

 

山西沁水人的荆浩,字浩然,长期居洪谷山地,又号洪谷子。

 

五代的年月,君主迭换、列强诸生,一介书生的荆浩显然无力于政治风云的周旋,便和他以前以后的许多文化人一样,放啸山林,寄怀风月,独善其身。当然也曾长途跋涉,饱览山河之壮美,产生了《匡庐图》这样的南方风景。

 

做为一个典型的文化人,他“博通经史,善属文”,又因“五季多故,遂退藏不仕”,导致“博雅好古,以山水专门,颇得趣向”的正果。

 

想必荆浩也是一个雄心大魄之人,无法在仕途上立业,退之绘画自慰,也尚壮怀激烈,口出豪言:“吴道玄有笔而无墨,项容有墨而无笔,浩兼二子所长而有之。”十分自信,著书立说,授其徒子,声誉天下。

 

长安关同欣然北上,奔投荆浩门下。

 

关同也非同寻常,“刻意力学,寝食都废,意欲逾浩。”自然会“有出蓝之美,驰名当代,无敢分庭。”关同的成就,又反过来衬托出荆浩的美名,形成“荆关”之声,与江南董源、巨然并誉。

 

董源,字叔达,钟陵人。曾为南唐的北苑副使,相当于官营茶场的管理者。半壁江山依旧,升平歌舞未休。董源潜心绘画研究,学王维墨类,追李思训著色,现存《潇湘图》、《夏景山口待渡图》几幅作品,倒也能看出江南山水的特色。

 

范宽那时,巨然还在。巨然也是钟陵人,早年出家为僧,“善画山水,深得佳趣,遂知名于时”。尤其是在中国山水画发展史上做出杰出贡献的事为“李爆归命,巨然随至京师”,使江南山水画和北方山水画得到了一次重要的交流机会。

 

荆关董巨为五代至宋,中国山水画的一代风流。或与范宽生卒年月相左,或与范宽为同时代,至于范宽是否结识过他们,没有什么记载,也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创造了一种深厚的山水文化气氛,使象范宽这样的画家有了良好的生存环境和创造成就的条件。

 

范宽  雪山萧寺图


 

 

长安文化自从周秦形成以来,久经不衰,其后,东汉刘秀建都洛阳,可以看作是中国文化中心东移的先兆或预习。魏晋混乱之季,大批士族南下,关中一派流亡图象,长安文化受到了一次较大的冲击,精英的失散,无疑是一次文化抽血。然而长安文化的丰厚,历史的悠久,很快又扶正了位置。隋唐的开国君主,不惜工本,大力营造长安位置,演出一幕幕泱泱帝国、八方来朝的热闹戏剧。而长安画家也由于国都的耀煊,而云集风靡一时,为中国的文化进步作出了贡献。

 

既使五代大动乱,也有强者立足长安,标榜正统,以窥天下之席。五代之后,国都从长安迁移是政治、经济、地理、文化、资源等许多原因,长安再也不会做中国人的文明中心。

 

赵宋立朝,开封为都。长安若失宠之贵妃,惊失神彩。虽说曾为周天秦地、汉山唐水,也只是供后辈士人凭吊和清赏、叹言和慨怀的意象。

 

秦岭以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构成中国南北方的分水岭。北国风光的雄壮和南国风光的秀美交织在一起,尤以山水磅礴为天下之绝。西岳华山、壁立万仞的气概在中国五岳之中,独显风姿。

 

范宽为古华原人,华原今为陕西省耀县。介于关中平原的渭北土原和陕北黄土高原之间。华原的地貌特征真正是土中有石,石中有土,多为土石不分。土崖断层的危裂感受又有耸立直挺、枯木杂生、小溪悬流的直觉。范宽笔下的景物恐怕多属千年形成的地理形势的影响构成。

 

宽厚而深沉,博大而雅静。北方山水的绘制在范宽手中产生了出神入化的效应。

 

范宽择其山而视之,攀之、绘之。从人类文化心理看来,不乏对故土的恋情;从社会政治的选择看来,避战乱于山野,养精气于水泽,从绘画修养看来,初学荆浩,后习李成,而使北方山水绘画的风貌和表现技法在秦陇地理中得以试验并大显神手。

 

人类从山林中走向城市、注定在血液中淌流着山林的露气。返朴归真只能在远离城池的山林中体味,因为人的动物特征又注定在情感上和山水靠近。人的理智和社会需求又要发展远离山水的城市文化,去设置人工的机械运动,而这种矛盾又一直在历代的文化人身上交织,圣贤老庄们的深刻思考又得出了一些至今还为人们疑惑的精神谜语。

 

城市人文的心理需求,对山水画通过绘画形式再现,补偿因劳动和生存,失去融于大自然的感情缺憾。

 

范宽的画从理性的角度看来更是体现了这一点。而范宽,以及关向、李成正是长安文化的厚土培养出来的灵芝。

 

一种优秀的文化沿续,可以敷衍出无数的艺术精灵。

 

范宽  秋林飞瀑图



 

范宽作品,据较近的时候统计,也只有:“山水十、岩岫兴云图一、河山图一、寒林一、雪景三、冬景山水一、雪景山水二、雪山二”,共二十一幅。另外在《宣和画谱》中计为五十八幅。

 

而今传范宽的作品有《溪山行旅图》、《雪山萧寺图》、《雪景寒林图》及《临流独坐图》、《秋林飞瀑图》等。关于范宽的作品真伪,长期以来一直有争议。比较肯定的是《溪山行旅图》和《雪景寒林图》。

 

郭若虚的《图画见闻志》在评论宋初山水画时道:“画山水唯营丘李成、长安关仝、华原范宽,智妙入神,才高出类,三家鼎峙,百代标程。”北方山水画整体风格的形成,确实得力于李成、关同和范宽。

 

李成(919-967),字咸熙,为李唐宗室后裔,五代时避乱迁移山东营丘。放浪江湖、旷荡嗜酒,吟诗弹琴,李成是破落贵族的公子哥形象。然而,他毕竟“世业儒、善文,磊落有大志,”只是“因才命不偶”,着意“放意诗酒,寓兴于画,师关同”。最终身手不凡,达到“得山之体貌,为古今第一”的水平。

 

李成是荆浩之后对范宽影响较大的人。范宽“学李成笔,虽得精妙,尚出其下。”而后来“对景造意,不取繁饰,写山真骨,自为一家”“与李成并行。”

 

关同也对范宽产生过影响。甚至代替荆浩直接熏陶范宽的艺术感觉。

 

北方山水的雄深气势使李成、关同、范宽三家的风格,在文化血缘相似相通的基础上,各显千秋,大放异彩。

 

范宽  临流独坐图



 

社会化的生活越集中,人们对山水的情感就会越浓烈,而范宽正是在远离人间烟火的地方,独造了一个清凉世界,虚构出人们向往的仙境。

 

范宽的成功,表示着艺术家开始自由地选择一种山水绘画形式,并形成一种固定的风格,流露出一种独特的情趣,呈现出一种超越时空的思维意识。

 

范宽的成功,从创作心态上讲,并不满足于对宗师列祖的作品的摹写,去找大自然对话,企图达到心身感悟的对应。“居山林间,常危坐终日,纵目四顾,以求其趣。”从中认识造化的灵性。而于师造化中并不满足,苦思冥想,也恍惚起古人语:中得心源。

 

得心源者得艺术之真谛。情、意、理、气、法、韵、逸、趣,万般心思,俱化为心源之笔,在皴、擦、点、染、勾、勒、涂、抹之中,素绢之上,绘出胸中意象,方显山林情韵。

 

范宽不象许多画家只迈出师传统(古人)的第一步,或师造化(自然)的第二步,重要的是在于第三步:中得心源。得到心灵感受,画出特色,达到一家风貌、成为百代之一宗。

 

范宽的成功,在宋代山水画史的强烈闪光,还在于他的平民意识的显视。

 

中国古代文人仕官,闲暇于画案的人很多,但象荆浩、范宽这样的平民身份并不多见。以平民身份入画史没有被弃遗山野草泽的画家更是难得。

 

五代时黄筌的“富贵”自不必言,就徐熙的野逸风格而言,虽说长期不被人们重视,而徐熙也没有出仕,但总是有史可查的江南世家出身。

 

而范宽的平民身份也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被人重视,自然也不可能产生巨大的影响。但在北宋中期以后,经济文明的发达,市井文化的出现,必然导致一批平民文化人的出现,而范宽正是在这种气候下逐渐被发现认识出来的。范宽的优势也在于他的平民自由意识更符合宋元以后的文人画家的特征。而当时范宽并不如许多出官入府的“画匠”的气声显赫。

 

因此,一个画家的成功,不在于历史的局限对其的限制,而应是在局限之中最好发挥自身的优势,去创造出自己的艺术世界。

 

读范宽的画,感到画如其人。

 

山水画的艺术空灵造就了时代的人文意境,做为平民身份的艺术家,甘于寂寞的心态,怀着宗教般的情绪和信念,表现出厚土的气韵。这便是范宽的艺术和精神。

 

范宽(款) 秋山清穆图


 

 

当然,如果我们把范宽和几位同时期的画家做一番比较,可能会更清晰范宽的艺术。

 

世人常将李成与范宽进行比较。北宋刘道醇《圣朝名画评》中,认为“李成之笔,近视如千里之远;范宽之笔,远望不离座外”。李成的画林木萧萧,“山川险易,莫不曲尽其妙。”范宽的画林木森森,“显显如恒岱”。李画悠然远眺,“云烟忽生,澄江万里,神变万状。”范画勃勃生机,“皆写秦陇峻拔之势,大图阔幅,山势逼人。”赵子昂语:真一文一武也。对于后世影响,“齐鲁之士,惟摹营丘;关陕之士,惟摹范宽。”

 

后世也常常将范宽和关同进行对比。关同粗山,“工关河之势,峰峦少秀气。”范宽“写山真骨,自为一家”。关同“笔愈简而气愈壮,景愈少而意愈长”。以石为主,树少生枝,枝少生叶。范宽是石间生土,树枝繁茂,枝叶少间。关同多画山间民居,村野家禽,生活气息浓郁。范宽画古庙寒流,荒石杂木,远离尘俗。

 

不论如何,范宽和关同为千古影响。他们在中国山水画发展史上形成了北方画派。

 

再把与范宽同时代的画家屈鼎作一比较,也会产生一些有趣的联想。

 

屈鼎为豫人或秦人,说法不一。他“画山水,当时与范宽齐名,其后范宽之名日盛而屈或不得与,良可叹也哉。”什么原因呢?原来“范之笔突兀而易识,学者自谓易为范宽也,屈则沈毅横悠,几绝来学之路。”结果不久,“未知有一人称屈之徒也”,连子孙也改学许道宁的风格。

 

屈鼎的遭迁除了历史的原因之外,自身的艺术修练还缺乏深度,并显出迁腐的现状,导致无声无息,成为画史上的憾事。

 

范宽(款)  群峰秀岭图



 

范宽的故事很简单。因为史料连其姓名年龄也说的十分含糊。范宽应活了七十来岁,北宋前期除了深入秦岭、太华之外,便是“常往来京、洛。”其他就少有记载。

 

范宽对后世却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文人画说,范宽被董其昌视为王摩诘之后的第二代传人。而宋濂、王世贞们又称范宽为中国山水画发展中“又一变”的代表人物。

 

真正受范宽影响的应首推李唐。

 

李唐是北宋晚期北方画派的最后砥石。

 

从此,文化的中心迁移到江南,山水画在元明清许多杰出的画家手中操练出一套套的程式,演化成中国文化的一支小溪。画家们真正是在溪山行旅。

 

做为地域性的长安绘画在范宽之后也渐渐沉寂下来,还产生过许道宁、黄怀玉等人,但缺少了往昔的长安文化意义。只有九百年之后的石鲁出现,才揭开了长安绘画的新的序幕。那又是另一个奇特而平常的故事。


(来源:美术史论)

标签: # 山水画 # 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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