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真的会反抗希特勒吗
战争摧毁了人性,还是人性引燃了战争?
二战的硝烟早已散去,但对战争的反思却从未过时。过去我们总将目光投向那些与战争直接相关的政治家、将领与军队,但我们是否曾考虑过,普通大众在这场战争中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尤其是处于沦陷区、敌占区的人们会如何去面对紧张的环境,如何做出政治选择?假若你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又会如何抉择?而《审问欧洲:二战时期的合作、抵抗与报复》一书则能激发我们对此类问题的思考。
本书中,广受称赞的历史学家伊斯特万·迪克探究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合作、抵抗与报复。那些生活在敌占区的人们,他们面临着诸多道德和伦理困境,是与占领者合作呢,是在战争中保持中立以求幸存呢,还是冒着生命危险成为抵抗者呢?以下节选本书导论中部分文字,与大家一同去看看芸芸众生在面对法西斯时的立场与选择。
一个政客,希特勒,加上一个民族,德国人,如何能够彻头彻尾地改变一整个大陆的面貌?这一点至今成谜,但是,我们也应该注意到一点,德国的力量其实比人们普遍认知中的要有限。
拿犹太人为例,如果没有众多非德国籍欧洲人的热衷合作,纳粹分子不可能达成最终的清洗程度。反之,如果没有众多非德国籍欧洲人的反抗,那么多犹太人的存活也是无法想象的。除此之外,在整个战争中还有一些与德国结盟的国家,比如芬兰和保加利亚,希特勒的命令在这里完全没有效力,还有更广大的一片土地,比如德国占领的俄罗斯中部地区和南斯拉夫部分地区,这里的武装游击队一次又一次地把德国部队赶出去。
▲德意志第三帝国最大势力范围
顺从法西斯
虽然“顺从”或“被动顺从”这样的字眼在本书中会反复出现,这个词也足以形容希特勒统治时期欧洲绝大多数人的行为,至于这个词的定义,这里却无须赘言了。很显然,有些人想在外国占领下过活,想在战争中毫发无伤地活下来,想保持政治中立。他们从内心里抗拒合作和抵抗,因为这是可能带来危险的举动。对很多欧洲人来说,合作者都是一群极端狂热分子,一心想让你的儿子加入纳粹党卫军(纳粹组织的作战部队),到俄罗斯前线作战,或是去德国工厂劳动,而抵抗者也是一群狂热分子,可能是一些衣衫褴褛、让人倒胃口的外国人,做些破坏列车运行的事,想拉你的儿子去森林作战,到时候,生命随时会受到威胁,说不定还会被德国人或敌对的游击队杀死。
顺从的本质和特征变化多端,界限也无定数。如果你在一个为德国生产枪械的工厂努力工作,该如何评判?如果你干得很糟糕,又该如何评判?是否前者就算合作者,而后者就算抵抗者,中庸的那些人就算顺从者了?而你的工程师同伴和你的工作可能对德国的战备物资生产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又该怎么看?
还有一些人,在德国占领时期继续从事他们在和平时期的无害职业,比如巴勃罗·毕加索(Pablo Picasso),或是蜚声世界的法国歌手、演员莫里斯·切瓦力亚(Maurice Chevalier),又该如何评判?除了在巴黎的舞台上表演,切瓦力亚还常常在德国士兵面前表演,或是前往位于德国的法国战俘营,与德国记者交谈,为可怜的战俘歌唱。这等于是给德国做了绝妙的宣传造势。
还有,表现顺从也因地而异。比如英吉利海峡群岛,1940—1945年被德国人占领,士兵手脚干净,无可指摘,在这里顺从占领者比较容易。而俄罗斯被占领的地区,顺从起来就比较难,德国人及其盟友常常烧毁村庄,赶走或杀死所有的牲畜,还对人进行扫射。在占领者很少或压根没有占领者的地方,适应德国占领也相对容易。只不过,在希特勒的欧洲,究竟有多少人在整个战争期间都没有遇到过一个德国士兵或警察,这种数据至今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版本。
▲二战德国士兵
保持中立
虽然很多局外人竭力保持中立,但他们当中还是有很多人无法逃脱命运这回事。有些人被德国人扣押并杀害,有些人在游击队袭击德国士兵的混乱中被无辜波及而丧命,还有些人被当地的狂热分子逼迫选边站,还有些人因为没有影响力或关系,两边都受排挤,得不到救济,就活活饿死了。
“二战”时的欧洲,没人能全身而退。但不可否认的是,在相对安乐的丹麦生存比在波兰要容易得多,德国人用温和的手腕对待丹麦居民,而在波兰,不夸张地说,没有谁逃得过占领者的雷霆手段。更有甚者,占领波兰的德国人和苏联人都热衷于一边消灭知识分子,一边残酷压榨其他阶层。
▲二战前后波兰领土变迁
合作与抵抗
本书将要呈现的就是战时五花八门的合作和抵抗形态。拿合作来说,简单点的,比如给一名口渴的德国士兵递上一杯水,升级版的,比如支持盖世太保(Gestapo)——德国秘密警察中最可怕的一支部队——手段各异,谴责、追捕、折磨和杀害可疑和真正的抵抗者,合作形态不一而足。而抵抗的形态也是花样上演,包括佩戴爱国主义徽章并藏在翻领下面,以及参加游击队去殊死搏斗,这也是成千上万南斯拉夫人、波兰人和苏联人的真实写照。
但还有很多问题至今无解。比如我们该如何评判黑市?黑市虽然削弱了德国人对当地居民的控制,但同时也夺走了穷苦人家的生活物资。面包师要求加薪的一场罢工算不算抵抗行为?说起来,这种罢工对同胞的伤害其实超过了德国人,因为市面上仅有的面包都归了德国人。接下来我们会发现,以上所述不过是一团乱麻的线头而已。穿着蓝色制服的波兰警察算合作者还是抵抗者?工作日,他们追捕藏匿的犹太人,交给德国警察,但到了周末,他们就和反纳粹的同伴见面,商议着要去炸掉一列德国军用火车。
▲二战某军事工厂
可以肯定的是,时机很关键,前线战局的变化让合作者转为抵抗者,不过也有很多人其实是身兼两职。毕竟,如果你想在诺曼底登陆(Normandy invasion)的时候对德国交通运输系统造成大型破坏,你得是一个深得德国人信任的法国铁路高层员工。
以上这些事态的发展并不意味着欧洲没有真正的反纳粹斗士,漫长的战争中,还是有人自始至终都以命相搏,为自由、民主和某种形式的社会主义而战。也有人在效忠希特勒的道路上从未动摇过。到了战争末期,1945年4月,纳粹党卫军中成千上万斯堪的纳维亚、比利时和法国的年轻志愿军为了守住柏林的总理府地堡入口而殒命。
至此,有一点应该已经明了,我们最大的问题之一就是如何恰当定义“合作”与“抵抗”,还有,某些特定群体和个人应该划归到哪个范畴下。还有一点,西欧和南欧这片土地,与东欧和东南欧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地域差异。尽管德国纳粹党卫军在法国和意大利犯下残酷暴行,但基本都是在反纳粹斗士的挑衅之下发生的。总的来说,比起在东欧和巴尔干半岛的滔天罪行,德国在西欧的战争罪行相对克制。在波兰、巴尔干国家、苏联沦陷地区、希腊和南斯拉夫,大量游击队的挑衅激起了德国人的愤怒。在这些国家,纳粹党卫军和德国军队,也称国防军(Wehrmacht),杀人有时是为了找乐子,或是改变当地的种族结构。欧洲大陆似乎上演着两种战争:西边是一场传统的战争,而东边,是大规模的德国殖民和针对犹太人、斯拉夫人以及其他德国人眼中劣等民族的种族“十字军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