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他们走了一辈子!

01-08 生活常识 投稿:陪着眼泪
回家的路,他们走了一辈子!

 

许多年后,日军参谋辻政信,一直忘不了那个,孤身冲进日本人军中的中国士兵。

 

那是1944年,缅甸八莫。

 

辻政信一直记得,那位孤身作战的中国人,不知道从哪里直接杀进了日军的指挥部,差点杀死了作为日军第三十三军高级参谋的辻政信,在激烈的肉搏战中,一位日本士兵最终将他杀死,辻政信后来说:

 

“中国士兵仅仅一个人冲入日本军中,只此一次。”

 

在后来搜查这位士兵尸体时,日本人才知道,作为中国远征军的一员,这位英勇的中国士兵,名叫吕金海,来自四川。 

 

▲云南腾冲,国殇墓园。

 

在吕金海尸体上,这位普通的中国士兵,紧紧珍藏着一封父亲的来信:

 

“金海儿:

 

久未接信,是否有病,至以为念。在枪林弹雨之中,战死乃家门之荣誉,但勿因病而亡。家里自你远征后,承蒙村人之同情与支援,已渐次好转,勿念。

 

昔时木兰男装从军十年,功成名遂,衣锦荣归。你是男儿,必须胜过她,勿输于她!因此,必须将日寇打倒,成功超过木兰。接信后盼即回信,并将相片寄来。”

 

但这位日思夜想的父亲,再也盼不到儿子的回信了,像吕金海一样,无数的中国士兵,在那场保家卫国的抗战中,最终以身殉国,再也回不了家了。

 

2

 

夏日,是武汉会战等抗战的季节,今天最爱君要讲的,是几个关于老兵回家的故事。

 

遗留缅甸的中国远征军老兵王玉成,一直记得,他18岁那年,被抓壮丁的情景。

 

那天,18岁的河南新野人王玉成,刚陪着父亲干农活回来,刚一到家,几个扛枪的人就将他抓起来硬往外拉,王玉成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三,此前,他的二哥王文进已经参军。

 

父亲苦苦哀求,说实在不行,让孩子吃完最后一顿饭再走吧。

 

抓兵的人不答应。王玉成的母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也被一脚踢开。然后,王玉成被用铁链锁住后,推上了车。母亲发疯似的冲过来,躺在征兵车前想拦下儿子,几个大兵将王玉成的母亲抬起来扔到一边。

 

王玉成哭着安慰母亲说:

 

“娘,你多保重,孩儿打完仗就回来。”

 

此后,今生,王玉成再未见父亲、母亲一面。

 

回顾那场史诗般的抗战,我们有许许多多奋不顾身、义勇从军的健儿,但中国士兵中的很多人,确实有许多人也是在被迫中走上了前线。抚摸这些史实,你不得不感慨,历史的真实与震撼。

 

此后,王玉成被编入国军第五军二00师五九八团机枪二连,先后参加了昆仑关大战和长沙会战后,王玉成被提拔为中尉排长,随后跟着师长戴安澜一起远征缅甸。1942年戴安澜在缅甸牺牲殉国时,王玉成就在他身边。

 

1945年抗战胜利后,王玉成不愿再参加内战,遂留在了缅甸贵概,一直到1977年,他才几经联系,在中缅边境的云南瑞丽和家人匆匆见上了一面。

 

那时他才得知,母亲早已去世,母亲临死前,一直叫着他的名字断的气;父亲晚年则因为思念儿子发了疯,临死前几天,父亲甚至将家门口的大槐树当成了王玉成,紧紧抱着槐树说:

 

“孩子,你可算回来了!”

 

家里人最后没办法强行掰开他的手,将他搀扶到床上休息,几天后,王玉成的父亲也去世了。

 

1977年的这次见面后不久,王玉成收到家中来信,才知道因为此次边境会面,他的大哥因为“划不清界限”被解除了公职;王玉成此后一直呆在缅甸贵概,那是一个和云南接壤的边境小城,中国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为了不牵连家里人,王玉成此后不敢再返乡,一直到去世后,王玉成的儿子王建贵才终于回到了父亲的故乡河南新野,当王建贵代替父亲在爷爷奶奶坟前磕头烧香时,家族里的长辈说了一句:

 

“孩子,你可算回来啦!”

 

那一刻,作为中国远征军老兵的后代,王建贵泪如雨下。

 

3

 

在那场为期八年的史诗抗战中,300多万中国将士们血洒疆场,然而有更多的将士们,由于各种原因,即使在抗战胜利后,也仍然无法回家。

 

作为中国远征军新一军战车三营驾驶员的老兵张浩东,在抗战胜利后遗留在了缅甸安家生活。由于作为老兵的身份,他不敢回家探望。母亲此后耗尽半生,一直在苦苦等候他回家。

 

一直到2009年,已经92岁的张浩东才在志愿者和热心人士的资助下,第一次返回了家乡。

 

那时他才知道,母亲早已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去世了。

 

那时的河南经常闹饥荒,然而母亲却经常将家里最后一点吃的拿给村口的算命先生,让算算自己的孩子张浩东还活着不,每一次给孩子算完命后,即使全家人饿着肚子,母亲也仍然会兴奋好多天,母亲总是说,算命先生说了,她儿子的禄马(算命术语,指禄食命运)还没倒,孩子还在,一定会回家的。

 

为此,张浩东的母亲经常站在村口,痴痴等待那个,她余生再未等来的儿子。

 

张浩东母亲去世后,张浩东的姐姐继承了母亲的遗愿,每年清明节时,她都会按照当地的迷信,抱着家门口捣米用的石臼,大声哭喊着张浩东的小名说:

 

“进忠,回来吧!进忠,回来吧!”

 

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张浩东的姐姐去世。

 

在阔别家乡六十多年后,一直到2009年,92岁的张浩东,才跪在了母亲坟前,流着眼泪,磕下了头。

 

4

 

回家,是一种无法阻挡的力量。

 

可是数以百万的战士,却注定今生,无缘再见故土。

 

1944年,云南洱源人李增寿出生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一年,她那作为国军第71军36师108团2营3连连长的父亲李继渊,在收复腾冲的战役中牺牲。

 

此后,李增寿的母亲改嫁。这位刚一出生父亲就去世的小女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听村里人说,她真正的父亲是一位当兵的,在那个国军老兵被当做“残渣余孽”的年代,李增寿的母亲一直不敢对外声张,一直到继父去世后,有一天,李增寿的母亲才偷偷拿出一张一寸大小的黑白相片,指着上面一位穿着国军军装的小伙子说:

 

“这就是你的父亲,他叫李继渊。”

 

2002年,李增寿的母亲去世,随后,李增寿几经辗转,终于联系到了父亲李继渊生前的战友李文奎,才得以了解到父亲李继渊在腾冲战役中的殉国经过。

 

一直到2009年4月20日,65岁的李增寿最终几经辗转,才来到了被砸倒后重建的云南腾冲抗战国殇墓园,在那里,她竟然奇迹般地找到了父亲的墓碑,那块小小的墓碑只有五个字:

 

“少尉 李继渊”。

 

跪在父亲墓碑前,65岁的李增寿泪如雨下,她说:

 

“父亲,我终于来看你来了!” 

 

▲2009年,65岁的李增寿终于来到云南腾冲,祭拜父亲李继渊。

 

5

 

幸运的战士,死了能有一块墓碑;有些战士,却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1944年,响应国家“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还在读中学的13岁的河南武陟人常安之,也加入到了中国远征军的行列。

 

在缅甸八莫的丛林作战时,常安之和河南老乡战友四娃约定,双方彼此将各自的头发交换保管,他们约定,如果两人中有一个人战死了,没死的另一个人,就负责把对方的头发带回他的家乡交给他们的亲人。

 

在缅甸的作战中,四娃最终战死在了异国他乡。

 

此后,历经颠沛流离的常安之,却因为政治运动等各种原因,始终无法兑现当年对战友四娃的承诺,而那缕标志着战友生命的头发,也在动荡年代中不慎丢失。

 

一直到晚年,已经当上了中国地质大学教授的常安之,有一次对侄子说,希望以后能带他去缅甸八莫,看看自己的战友四娃,看看是否还能找到他的遗骸。

 

没想到侄子却惊讶万分地说:

 

“你们真的打过日本人?”

 

听到这句话,常安之突然非常生气,抓起桌子上的一个矿石标本,狠狠砸在墙上,然后用河南豫北的方言,声嘶力竭地吼着说:

 

“你们咋啥也不知道?”

 

那一刻,常安之泪流满面。

 

6

 

山东济南老兵张富麟,则在久经动荡后,断绝了回家的路。

 

1940年,20岁的张富麟从山东第一师范学校后,加入了孙立人旗下的新编38师,1942年,他作为中国远征军的一员进入缅甸作战,参与了仁安羌之战和后来的缅甸大反攻;1945年抗战胜利后,张富麟留居缅甸曼德勒,做了三十多年的华文教师,由于薪资微薄,日常他就靠着家人在市场卖米和生姜为生。

 

二战后,日本人经常返回缅甸寻找当年的日军遗骸,并在当地为侵缅日军建立纪念碑,甚至连死亡多少战马都铭刻在上面。对此张富麟非常伤感,他说:

 

“可怜我几万远征军弟兄为国尽忠,牺牲在缅甸,但是现在连名字都没人知道了,不知魂归何处。”

 

1949年后国内传来的各种信息,让他最终彻底与家乡失去了联系,2011年,已经91岁的张富麟面对寻找到缅甸采访他的记者和志愿者,喃喃中读起了一首唐诗: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2011年,时年91岁的老兵张富麟在缅甸家中。

 

在交谈中,自1945年后再未返回山东老家的张富麟,突然给记者出示了一块墓碑,原来,那是张富麟自己为自己预备的一块墓碑,上面写着:

 

“张富麟先生墓

 

吾生齐鲁,负笈弱冠,既长参军,抗日入缅;战后解甲,流迹佛甸,秉性质朴,木讷寡言;不识经商,华校薪传,侨居瓦城,慎独思贤;卖字谋生,吟诗自怜,不乞不求,逾五十年;事业赋归,撒手尘寰,翘首北望,魂付西南···”

 

志愿者们临走前,在自己破旧的房子中,张富麟微微地说:

 

“我们不害怕死亡,害怕的是被遗忘。”

 

7

 

而在历经整整70年、2万多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后,2008年,89岁的抗战老兵李锡全(1919-),才终于从缅甸密支那返回湖南桃源县的故乡,站在了母亲坟前。

 

李锡全始终记得,那是1938年,19岁的他怯生生地对母亲说:

 

“妈妈,我要去当兵。”

 

那时,由于家中贫困,李锡全的四哥和五哥此前已经参军谋生,19岁的老幺李锡全也经常饿着肚子,在他看来,收成很差,与其在家饿着,不如减轻下家里负担,出去当兵起码还能有点饭吃。

 

李锡全永远记得,听到儿子这一席话后,母亲愣愣的,许久之后,才轻轻应了一声说:

 

“好吧。”

 

他永远记得,出征前,母亲紧紧拉着他的手,殷殷嘱咐说:


“出去打仗要机灵点,一定要早点回家。”

 

离开村口时,他向前走,身后的母亲开始哭起来,那哭声,痛彻心扉,这一辈子,李锡全始终忘不了在村口,母亲为他送行时,痛哭的声音。

 

李锡全此后跟随部队转战南北,1944年,他作为中国远征军的一员攻入缅甸,抗战胜利后,李锡全因伤滞留在了缅甸密支那,此后,湖南桃源的那个故乡,成了他余生不灭的想念。

 

1949年后的政治运动,以及自身的穷困窘迫,使得李锡全回家的梦想,越来越远,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李锡全在缅甸买来一本中国地图册,每当想家的时候,他就默默翻开地图册,然后翻找到标志湖南省的那一页,他经常一看就是半天,然后默默流泪。

 

一直到2008年10月,已经89岁、离别故乡整整70年的李锡全,才终于在志愿者的帮助下,返回了他日思夜想了无数遍的故乡:湖南桃源。

 

2008年10月21日,89岁的他独自撑着雨伞,默默站在母亲坟前,他想跪下来,才发现老硬的身板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一折腰,他趔趄着差点摔倒。

 

他喃喃喊了一句:

 

“妈妈,我回来了。”

 

他想对母亲说的这句话,整整等了,70年。 

 

▲2008年10月,离别70年后,李锡全终于来到母亲坟前。

 

8

 

与他们相比,中国远征军老兵王子安(1920-2010),要幸运一点点。

 

1937年,17岁的王子安从故乡武汉离家从军,此后,他跟随部队转战大江南北,1943年,他最终以中国远征军新38师野战医院少尉军官的身份,跟随中国远征军进入缅甸作战,1945年抗战胜利后,他和战友遗留在了缅甸掸邦西北部的木姐。

 

靠在自己在军队中学会的医术,他在缅甸艰难谋生,此后,他尝试着给家里写信,但一直石沉大海,而在武汉的家人,虽然曾经收到他的来信,却碍于当时的政治氛围不敢回信。

 

此后一直到1992年,王子安才第一次回到了家乡武汉。

 尽管早已时过境迁,但王子安在1992年的这次回家,仍然“偷偷摸摸的,回去之后好多人不敢相认,怕受牵连,连自己都觉得像做贼一样。” 

 

 

1999年,他又“偷偷摸摸”回了一次武汉。一直到2009年,在志愿者们的接力帮助下,他再次返回故乡武汉,这一次,他受到了隆重欢迎。

 

这让王子安一度,有种时空的错乱感。

 

2010年1月,90岁的王子安,最终在距离中国边境仅仅一江之隔的缅甸木姐去世。

 

他去世后,子女们按照他的遗愿,将王子安埋葬在缅甸木姐北面的山坡上。

 

他的墓碑,朝着北方中国的方向,卑微耸立。 


 

参考文献:

孙春龙:《没有回家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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