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厥阴病可以十四年

今天上午病人不太多，但一个病人的遭遇叫人感叹不已。
患者肖XX    女 1962年9月6日
泰和县石山乡农民。
诊见脉右寸浮细弦稍紧、关细弦稍紧、尺沉细弦稍紧，左寸弦细、关沉细弦、尺沉细微弦，舌淡略青，苔薄白。面色萎黄。
患者取出一大叠病历，诉：病已十四年，周而复始发作周期性脘腹痛，疼痛以心窝下为主。疼痛发作后的第三、四日开始发热，体温高达40.5度，下午2、3点开始发热到凌晨3、4点缓解，伴恶寒，烦热，无汗出。腹痛经过约一周以后即大便泻下，稀溏并夹白色粘液，日3-4次。平时则大便硬结如球，或日三四次或1-2日不解。近几年来发作较频，发热、腹痛时间更长。发作时发作时全身肌肉酸困痛，腰背痛，头痛，手足冷，无食欲，口疮溃烂，小便涩短痛，夹血尿。如此循环往复，年复一年的发作并住院，检查甚至网络会诊都无结果，已耗费十余万元，中医、西医均治不效。
阅览病历，其检查结果有肾结石，结肠炎，非萎缩性胃炎（糜烂出血型），子宫肌瘤，输卵管囊肿，尿淀粉酶偏高，白细胞偏高，心电图提示二返、三返（均轻度）。
未待患者述说完，我平脉即心中有数。告诉病人此难病不难，经方有办法。
令打开《伤寒论》厥阴篇。我继续分析：“《平脉法》说‘脉浮而紧，名曰弦也”，这个病人的脉象是个典型的弦脉。弦为厥阴肝经主脉。故平脉可定位为厥阴病。再看条文：
326条：厥阴之为病，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蚘，下之利不止。此人诉‘疼痛以心窝下为主。疼痛发作后的第三、四日开始发热，体温高达40.5度’是不是有类于‘心中疼热’？
‘腹痛经过约一周以后即大便泻下，稀溏并夹白色粘液，日3-4次’，是不是‘下之利不止’？再往下看328条‘厥阴病，欲解时，从丑至卯上’，患者病情发作从‘ 下午2、3点开始发热到凌晨3、4点缓解’，时间上是不是吻合？
张仲景的对于厥阴病的病机解释是否与该患者周而复始的发作规律类似呢？
331条：‘伤寒先厥，后发热而利者，必自止。见厥复利。’
332条：‘伤寒始发热六日，厥反九日而利。凡厥利者，当不能食，今反能食者，恐为除中，食以索饼。不发热者，知胃气尚在，必愈。恐暴热来出而复去也。后日脉之，其热续在者，期之旦日夜半愈。所以然者，本发热六日，厥反九日，复发热三日，并前六日，亦为九日，与厥相应，故期之旦日夜半愈。后三日脉之，而脉数，其热不罢者，此为热气有余，必发痈脓也。’
再334条：‘伤寒先厥后发热，下利必自止，而反汗出，咽中痛者，其喉为痹。发热无汗，而利必自止，若不止，必便脓血。便脓血者，其喉不痹。’
335条：‘伤寒一二日至四五日，厥者必发热，前热者，后必厥，厥深者，热亦深，厥微者，热亦微。厥应下之，而反发汗者，必口伤烂赤。’
336条：‘伤寒病，厥五日，热亦五日，设六日当复厥，不厥者自愈。厥终不过五日，以热五日，故知自愈。’
337条：‘凡厥者，阴阳气不相顺接，便为厥。厥者，手足逆冷是也。’
342条：‘伤寒发热四日，厥反三日，复热四日，厥少热多，其病当愈。四日至七日，热不除者，必便脓血。’
342条：‘伤寒厥四日，热反三日，复厥五日，其病为进。寒多热少，阳气退，故为进也。’
患者发作时发作时全身肌肉酸困痛，腰背痛，头痛，手足冷，无食欲，口疮溃烂，小便涩短痛，夹血尿，等等看似杂乱的症状，是不是可以在以上条文中找到依据呢？”
他俩恍然大悟，说张仲景果然伟大！表示以前对于原文学习不重视，以为只有抓住方证就可以，看了是个错误了。回去之后一定要背熟原文。
其实对于此案，抓方证也是可以的，患者规律性的发病，恶寒发热，与少阳病疑似，但少阳无手足厥冷，且厥阴的主证必手足冷，另一主证即下利也具备的，每次发热之后即下利夹粘液，不是脓血便么？
患者说发病历经十四年，求治名医无数，也曾经我的启蒙老师之手，为什么他们就没有弄清楚她的病呢？我无言以对，只好告诉她，我当初随老师学习时看《名老中医之路》，老前辈们都强调说要学习《伤寒论》，要求老师讲解《伤寒论》，老师斥责我没有学走路，就想飞，情景历历在目，这也难怪，老师原来是江西中医学院的针灸老师，用药只用时方，没有接触过经方，经方在他的老师、甚至他的老师的老师们的那个年代是被视作虎狼之剂的，故要求我的也只是背熟《汤头歌诀》之类。
联想到我那七岁的小徒弟薇薇，如今一口气就能把《伤寒论》背下来，她什么也不懂的，但病人一提到哪里不舒服的症状，她立马反应知道应当什么方主之。她甚至能拿住话筒毫无畏惧的一口气就把《伤寒杂病论序》一字不差的背诵了。此情此景，至今忆来，感慨万千！从她身上我看到了张仲景的伟大，更看到了经方医学的希望！经方也不难学的，关键是我们有没有下定决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