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第二十二篇《九章》之九《悲回风》
【篇目】
[作品介绍]
[注释]
[译文]
[赏析一]~~[赏析五】
【古风泊客一席谈】
悲回风
[楚辞·九章]
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
物有微而陨性兮,声有隐而先倡。
夫何彭咸之造思兮,暨志介而不忘!
万变其情岂可盖兮,孰虚伪之可长?
鸟兽鸣以号群兮,草苴比而不芳。
鱼葺鳞以自别兮,蛟龙隐其文章。
故荼荠不同亩兮,兰茝幽而独芳。
惟佳人之永都兮,更统世以自贶。
眇远志之所及兮,怜浮云之相羊。
介眇志之所惑兮,窃赋诗之所明。
惟佳人之独怀兮,折若椒以自处。
曾歔欷之嗟嗟兮,独隐伏而思虑。
涕泣交而凄凄兮,思不眠以至曙。
终长夜之曼曼兮,掩此哀而不去。
寤从容以周流兮,聊逍遥以自恃。
伤太息之愍怜兮,气于邑而不可止。
糺思心以为纕兮,编愁苦以为膺。
折若木以弊光兮,随飘风之所仍。
存彷佛而不见兮,心踊跃其若汤。
抚珮衽以案志兮,超惘惘而遂行。
岁曶曶其若颓兮,时亦冉冉而将至。
薠蘅槁而节离兮,芳以歇而不比。
怜思心之不可惩兮,证此言之不可聊。
宁溘死而流亡兮,不忍此心之常愁。
孤子吟而抆泪兮,放子出而不还。
孰能思而不隐兮,照彭咸之所闻。
登石峦以远望兮,路眇眇之默默。
入景响之无应兮,闻省想而不可得。
愁郁郁之无快兮,居戚戚而不可解。
心鞿羁而不开兮,气缭转而自缔。
穆眇眇之无垠兮,莽芒芒之无仪。
声有隐而相感兮,物有纯而不可为。
邈漫漫之不可量兮,缥绵绵之不可纡。
愁悄悄之常悲兮,翩冥冥之不可娱。
凌大波而流风兮,讬彭咸之所居。
上高岩之峭岸兮,处雌蜺之标颠。
据青冥而摅虹兮,遂儵忽而扪天。
吸湛露之浮源兮,漱凝霜之雰雰。
依风穴以自息兮,忽倾寤以婵媛。
冯昆仑以澂雾兮,隐渂山以清江。
惮涌湍之礚礚兮,听波声之汹汹。
纷容容之无经兮,罔芒芒之无纪。
轧洋洋之无从兮,驰委移之焉止?
漂翻翻其上下兮,翼遥遥其左右。
氾潏潏其前后兮,伴张驰之信期。
观炎气之相仍兮,窥烟液之所积。
悲霜雪之俱下兮,听潮水之相击。
借光景以往来兮,施黄棘之枉策。
求介子之所存兮,见伯夷之放迹。
心调度而弗去兮,刻著志之无适。
曰吾怨往昔之所冀兮,悼来者之悐悐。
浮江淮而入海兮,从子胥而自适。
望大河之洲渚兮,悲申徒之抗迹。
骤谏君而不听兮,重任石之何益?
心絓结而不解兮,思蹇产而不释。
[作品介绍]
《九章·悲回风》是战国末期楚国诗人屈原的作品。此诗以首句命名,抒写作者遭受邪恶势力的打击、政治理想无从实现的悲哀。全诗艺术上的最大特点是心理刻画手法上的高妙,未见事实之叙述,全是作者心理活动的展现,其次是多运用双声叠韵联绵词,增加了诗歌的音乐美。
[注释]
1.回风:旋转之风。摇:撼动。蕙:香草。
2.冤结:郁结。
3.微:隐行。陨:落。
4.隐:隐微。先:当为"失"字之误。倡:即"唱"。
5.造思:犹设想。
6.暨:与。介:系。不忘:指不忘志向。
7.号群:号呼同类。
8.苴(ju1居):已死之草。比:比合。
9.葺:重叠累积。
10.文章:文彩,花纹。
11.荼:苦菜。荠:甜菜。
12.佳人:屈原自称。都:美盛。
13.更:历。统世:继世。贶(kuang4况):赐。自贶,犹言自求多福。
14.眇:通"渺",遥远。眇远志,高远的志向。
15.相羊:同"徜徉"。飘流不定的样子。
16.介:耿介持守。惑:一本作"感",可从。
17.窃:私下。
18.佳人:屈原自称。独怀:胸怀与众不同。
19.若:杜若,一种香草。椒:申椒,香料植物。自处:自我安排,自我料理。
20.曾:屡次。歔欷(xu1xi1虚希):叹气,抽噎。嗟嗟:叹息声。
21.凄:凄伤。
22.曙:天将明。
23.曼曼:长。
24.掩:留止,停留。不去:不能去怀。
25.寤:觉醒。周流:周游。
26.恃:借为"持"。自持,自我支持。
27.太息:叹息。愍(min3悯):哀怜。
28.於邑:即"郁悒"。
29.糺(jiu1纠):"纠"的假借字。合。纕(xiang1香):佩带。
30.编:结。膺:本义是胸,引申为护胸的背心。
31.若木:古代神话中的树名。
32.仍:因,循。
33.存髣髴:指事物看不清楚。髣髴,通作"仿佛"。
34.踊跃:跳动。汤:沸水。
35.佩:玉佩。衽:衣襟。案:抑。
36.超:举。惘惘:失意惶遽的样子。
37.曶曶:同"忽忽",指时光匆匆而过。颓:水下流。
38.旹:即"时",此指老年。冉冉:渐渐。
39.薠(fan2烦)蘅:白薠、杜蘅,两种香草。槁:枯。节离:草枯则节节断落。
40.歇:消失。以:已。比:比并,指香花并开。
41.怜:爱怜。惩:止。
42.聊:赖。
43.溘死,忽然死去,义较佳。
44.孤子:屈原自称。唫:古"吟"字。抆(wen3稳):拭。
45.放子:被国君放逐的人,屈原自称。
46.隐:痛。
47.照:当从一本作"昭",清楚。所闻:指听说的彭咸故事。
48.峦:小而尖的山。
49.眇眇:同"渺渺"。远的样子。
50.景:同"影"。
51.省:察看。
52.无快:不快乐。
53.居:疑为"思"字。
54.鞿(ji1机)羁:马缰,此处指受拘束。形:当从一本作"开"。
55.缭转:缭绕。自缔:自结。
56.穆:静。
57.芒芒:同"茫茫"。仪:容。
58.隐:微。感:感应。
59.不可为:不一定有所作为。
60.藐:同"邈",遥远。蔓蔓:同"漫漫"。不可量:无法估计。
61.缥:高远。緜緜:连绵不绝。纡:萦绕。
62.悄悄:忧愁的样子。
63.翩:疾飞。冥冥:渺远。
64.凌:乘。流风:顺风而流。
65.托:托寄。
66.峭岸:陡峭险峻的崖壁。
67.雌霓:虹之一种,即副虹。《尔雅·释天》邢昺疏:"虹双出,色鲜盛者为雄,雄曰虹;暗者为雌,雌曰霓。"蜺,同"霓"。标颠:顶点。
68.青冥:青天。摅(shu1):舒。
69.儵(shu1)忽:顷刻之间,忽然。儵,同"倏"。
70.湛露:浓重的露水。浮源:姜亮夫《屈原赋校注》谓当作"浮浮",露浓重之状。
71.漱:漱口。凝霜:浓霜。雰:即"氛"。
72.风穴:古代传说中的洞穴名,相传北方寒风自其中而出。
73.忽倾悟:忽然全部了悟。婵媛:同"啴咺(xuan3选)",忧伤。
74.冯(ping2凭):凭靠。瞰:俯视。
75.隐:依凭。清江:看清江流。
76.惮:惧怕。涌湍:急流。礚(ke1渴)礚:水石撞击声。礚,同"磕"。
77.洶(xiong1)洶:波涛声。洶,即"汹"。
78.纷:乱。容容:同"溶溶",水流动的样子。无经:没有常规。
79.罔:通"惘",怅惘。无纪:无纪纲。
80.轧:指波涛互相倾压。洋洋:水大的样子。
81.委移:同"逶迤"。水流弯曲的样子。
82.漂:同"飘"。
83.遥遥:摇来摇去。遥,通"摇"。
84.氾:同"泛"。潏(yu4玉)潏:水涌出的样子。
85.伴:"判"的假借字,判别。张弛:涨落。信期:潮汐的汛期。
86.炎:热。相仍:相因。
87.烟:上升之气云。液:下降之液,即雨。积:结,聚。
88.黄棘:棘刺。枉:曲。
89.介子:介子推,春秋时晋文公的臣子。所存:此指介子推隐居之处。
90.伯夷:商末孤竹君的长子。因反对周武王灭商,不食周粟,饿死在首阳山。放迹:放逐之处。
91.调度:姜亮夫《屈原赋校注》云:"此犹言惆怅也。"弗去:不能决。
92.刻著志:意志坚决。适:往。
93.曰:即"乱曰"。
94.冀:希望。
95.悐(ti4惕):同"惕",警惕。
96.子胥:伍子胥。传说伍子胥被迫自杀,吴王夫差将他的尸体投入江中。自适:顺应自己的心志。
97.申徒:申徒狄,殷末贤臣。屡次进谏,纣王不听。抱石投河而死。抗:同"亢",亢迹,高尚的事迹。
98.骤:多次。
99.重任石:当作"任重石"。任,犹抱、负。
100.絓(gua4挂)结:打了结。
101.蹇产:纠缠阻塞。释:消解。
[译文]
悲痛回旋之风摇落蕙草,我心中郁结内自感伤。
物有因美好而本性凋丧,声有因隐微而不能起唱。
何以彭咸产生的思想,与其心志相联系能始终不忘。
遭遇万变其中情由岂能遮盖,虚伪做作又怎能保持久长。
鸟兽鸣叫呼号它们的同类,鲜草枯苴杂合就没有芬芳。
鱼儿叠起鳞片自己显示特别,蛟龙隐藏起它身上的纹章。
苦荼甜荠不在一块田里生长,兰草芷草在幽深处独含清香。
想那佳人是永久美丽的,经过几代之久能自求多福。
远大的志向所达到的高度,爱白云在天空自由飘浮。
耿介抱着远大志向感于世事,私下赋诗来明白倾诉。
想那佳人与众不同的胸襟。折采杜若申椒自我安排。
屡屡悲慨哽咽连声叹息,独自隐居伏处思绪满怀。
涕泪交流真是十分凄凉,思量着难以入睡直到天亮。
过尽了漫漫的长夜,留着的这点悲哀仍不消亡。
醒来后从容地周游四方,姑且以逍遥自在自我支持。
伤感叹息实在太可哀怜,心气郁闷总不能停止。
纠合忧思之心作为佩带,编结愁苦之情作为背心。
折下若华之木遮蔽日光,任随飘风乱吹循着各种路径。
存在的事物迷迷糊糊辨不清,心却跳跃著有如汤水沸腾。
抚着玉佩衣襟抑制激动的心情,怅惘失意中便动身出行。
岁月匆匆有如水流,老年也缓缓地将要到来。
白薠杜蘅枯槁而节节断离,芬芳鲜花已消歇不再并开。
可怜思念之心不能止住,证明这些谎言不可信赖。
宁愿忽然死去从流而亡,不忍心再作此常愁之态。
孤独的人悲叹着拭去泪水,被放逐的人受贬谪不能返回。
谁能满怀思念而不心痛?清楚地听说彭咸的所作所为。
登上石山向远处瞭望,道路纡远而又静默。
进入光影声响都无回应之地,听闻省视思索一无所获。
愁思郁郁没有一点快乐,居处总戚戚悲凉不能自解。
心中有所束缚挣扎不开,血气缭绕自我纠缠打结。
静穆时渺渺没有边际,苍莽处茫茫没有形态。
声音隐蔽而能相感应,事物纯美却每多无奈。
渺渺漫漫不可量度,悠悠长长不可收束。
愁心深重常自感悲痛,疾飞高远也并无欢娱。
乘着大波顺风而流,将托寄在彭咸所居之处。
登上岩石高高的陡峭河岸,处于雌霓副虹的高颠。
依凭着青天舒展一道彩虹,于是刹时间已摸到苍天。
将浓浓成团的露水吸饮,用纷纷凝结的寒霜漱口。
倚着天上风的穴口休息,忽然全部了悟因而悲忧。
凭靠着昆仑山下视云雾,依傍着岷山看清江流。
害怕急流中水石撞击之声,听着涛声汹汹的怒吼。
心思纷纷乱乱没有规律,精神迷迷惘惘没有头绪。
波涛互相倾压难以趋从,连绵起伏奔流着哪儿停住?
心如飘浮翻飞一上一下,像两翼在左右摇动拍击。
像泛滥的大水前后奔涌,伴着涨落定时的汛期。
观看那火焰与烟气相因而生,窥察那云朵与雨滴所以集积。
悲慨霜与雪一起降下,听着潮水波浪震激。
我借着光与影来来往往,使用棘刺做成的弯鞭驾御。
去寻求介子推隐居之地,再见一见伯夷放逐之处。
心里惆怅不已忧思难除,意志坚决哪儿也不会去。
煞尾:我怨恨往昔的那些期望,悲悼未来更戒惧警惕。
浮长江过淮水向东入海,追随伍子胥自求适意。
眺望大河中的沙洲水渚,悲伤申徒狄的高尚事迹。
屡屡劝谏君王而不被听从,抱着重石自沉又有何益。
心头打了死结不能解开,思理壅塞终究没法清理。
关于此诗的作者,从汉代王逸以来历代学者一般认为此诗是屈原所作,但也有研究者提出质疑。如南宋魏了翁《鹤山渠阳经外杂抄》以此篇风格不似屈原而像宋玉、景差之作而怀疑此篇为伪作,明代许学夷《诗源辨体》以语气不似屈原而提出疑问,吴汝纶《古文辞类纂点勘记》以此篇文字太奇而疑为伪作,后来陈钟凡《楚辞各篇作者考》、陆侃如与冯沅君《中国诗史》、刘永济《屈赋通笺》、谭介甫《屈赋新编》、胡念贻《屈原作品的真伪及其写作年代》也从各个角度认为此篇不是屈原所作。但他们质疑的理由一般是从语言、风格、文字、语气各个角度提出的,证据仍不够充足。
关于此诗的创作时间,有作于楚怀王及楚顷襄王时等四种意见。第一种意见,陆侃如《屈原评传》认为是楚怀王十六年(公元前313年)放逐汉北时所作;第二种意见,林云铭《楚辞灯》、夏大霖《屈骚心印》、郭沫若《屈原研究》认为是顷襄王六至七年(公元前293年至前292年)间作品;第三种意见,蒋骥《山带阁注楚辞》认为是自沉汨罗的前一年秋天;第四种意见,王夫之《楚辞通释》、王闿运《楚辞释》认为是屈原自沉时所作,为屈原绝笔。根据篇中流露出的感情,大致可判定此诗是在自沉汨罗前不远之时所作。
佚名
赏析贰贰/
此诗以句首名篇,透露出作者欲负石自沉、永诀人世之意。全篇共分五段。
从开头至“窃赋诗之所明”为第一段。因回风摇蕙的季节气候,联系对忠贤见斥的现实悲哀,指出君子始终是光明正大的,与万变其情的小人不同,同时表明了自己终不改悔的坚定胸怀。“悲回风”四句,前二句是说在回风震荡之中,凋陨了蕙草的微弱生机。后二句是说,这回风的初起,是有隐微的声音倡之于先的。这是即景生情,托物起兴,钱澄之《庄屈合诂》说:“秋风起,蕙草先死;害气至,贤人先丧。”可谓得矣。“夫何彭咸”四句,表达了自己对古代贤臣彭咸的无限思念仰慕之情,并说,虽然天下之事万变,但真相怎么能够掩盖得了,虚伪哪能保持长久?“鸟兽鸣”六句写秋冬之景,似都有所指称。“鸟兽鸣以号群”、“鱼葺鳞以自别”是说物以类聚,不相杂厕。用以比喻君子和小人之不能共处。“草苴比而不芳”象征奸佞在朝,同恶相济。“蛟龙隐其文章”比喻贤人远引,文采不彰,两两相对,交错成文。下面二句先以苦菜与甜菜不能种在一起,亦喻贤人处乱世,虽无人知,但不因此而改变其芬芳的节操。“惟佳人”六句意思又进一层,谓自己眼界高远,以古人彭咸等自期,然孤高之心却无所依傍,自己深微的意志不为别人理解。于是私下写作此诗,来明白地说出其中的道理。
从“惟佳人之独怀兮”至“昭彭咸之所闻”为第二段。写自己在放逐时感到十分孤单,但仍然爱国忧时,因此弄得心烦意乱。“惟佳人”四句,姜亮夫谓“言隐居伏处而独自思虑,无人知也”(《屈原赋校注》)。“涕泣交”八句王夫之释为“宵而不安于寝,旦而不怡于游,终不释于怀抱”(《楚辞通释》)。“糺思心”二句形容自己忧思之深切,这就像后世辛弃疾所谓“一身都是愁”(《菩萨蛮·金陵赏心亭为叶丞相赋》)也。“折若木”二句,上句说自己求神木以遮蔽日光,象征自己曾力求韬光养晦,下句说自己随着飘风的牵引。任从它把自己吹到哪里,意指心情之空虚。“存仿髴”二句接着形容自己极端愁苦,有时陷入不闻不问、万念俱灰的枯寂状态,但有时又激动起来,心跳不止。“抚佩袵”二句意为勉强抑制自己的悲愁,茫无目的,踽踽而行。“岁曶曶”四句承“遂行”之后,写“行”中所见,时序迁流,众芳摇落,触目惊心,益深忧虑。“怜思心”四句言自己长愁的原因。“孤子唫”四句,姜亮夫《屈原赋校注》云:“此言思心既不可创伤,则惟存一死。”又引蒋骥《山带阁注楚辞》云:“所以然者,秦关不返,孤臣有故主之悲;南土投荒,放子无还家之日,此固交痛而不已者也。安得不为彭咸之所为乎?”
从“登石峦以远望兮”至“托彭咸之所居”为第三段。该段写自己生意已尽,死志已决。“登石峦”四句言自己登山远望,一片寂静。楚国本是个强国。上下本应忧勤警惕,奋发图强,然而此时既不见行动,呼之又不闻其反响,因此实在令人痛心疾首。“愁郁郁”四句紧承上文,写登高远望后引起的愁肠寸结。“穆眇眇”四句紧承上文,意谓自己的心情有时愁思茫茫无边无际,有时则陷入空虚而无所著落的状态。叹声隐尚有可感,志纯竟不可为。“藐蔓蔓”两句,亦诉说自己的主观心情,言思入辽远,则渺渺漫漫不可度量,思入深微,则悠悠长长不可收束,“愁悄悄”两句言自己的神魂虽在高远处飞逝,却并无快乐。“凌大波”两句,表明忠臣直士只有一条路:效法古之贤人彭咸。屈原于是想乘着滚滚波涛,随风而流,到彭咸投水而死的地方去。
从“上高岩之峭岸兮”至“刻着志之无适”为第四段。该段设想自己死后。灵魂不灭,神游天地的情形,进而抒写自己的主张和思想,剖白自己光明正大、志洁行芳。“上高岩”四句,姜亮夫认为:“此言上依彭咸,初至高岩陖岸之间,继则更上而处于云气之杪顶,再上则至于玄冥之上;而舒摅其虹采,遂尔于俄顷之间,而上抚于天庭矣。此上升之事也。”(《屈原赋校注》)“吸湛露”四句,姜亮夫认为是从彭咸居后之事。以上八句写神游太空,极想像中壮丽、高洁、温暖之乐。但转侧之间突然惊醒,又起故国之思。“冯昆仑”四句写身宿风穴。风穴在昆仑,故醒后即依凭昆仑透过云雾而下瞰人寰。“纷容容”四句就心境立说,姜亮夫说:“此言己心烦乱,无复经纪,欲进则无所从,欲退则无所止也。”(《屈原赋校注》)“漂翻翻”四句,上两句仍写心境,心如两翼摇摇,翻飞飘浮或上或下,时左时右;下两句言自昆仑下至江水,往来江上,神游故国而下观。“观炎气”四句,借炎气烟液等为喻述事物相因之理。天庭既不能久居,彭咸也不可终随,故下转为访问古代的贤人,“借光景”六句即言自己已下定决心,循着介子推、伯夷的足迹前进。
“曰”字以下至结尾为第五段。顾往悼来,表白决心,但决不轻于一死。“吾怨”二句谓怨恨往昔的希望落空,警惕来日可危。“浮江海”二句指伍子胥事。谓准备投水而死,追随子胥。“望大河之洲渚兮”四句承前“从子胥”而言,意思是说,申徒狄以身殉国,其情固属可悲,但他的死并不能挽救殷商的覆亡,则死又何益?显示自己的处境,虽然死志已决,但就整个楚国言,未来的危机,也不是自己一死所能遽了的。故以“心絓结”二句作为全篇的终结。屈原在政治斗争过程中,虽然早已作了最后牺牲的思想准备,这种念头,也曾经常浮现,但不到最后时刻,决不轻易付诸实施,可见此尚非绝命之词。
此篇写作艺术上的最大特点是心理刻画手法上的高妙。全篇未见事实之叙述,全是作者心理活动的展现。作品充满着深沉、悲愤的情绪,思理困惑,不知所释,忧伤悲怆,故有此篇之作。
此外,此篇语言上也有其特色。作品中有不少双声叠韵联绵词,“相羊”、“歔欷”、“仿髴”、“从容”、“周流”、“逍遥”、“于邑”、“踊跃”、“婵媛”、“委移”等等,随处可见。而叠字词的运用,更是接二连三,触目皆是,“嗟嗟”、“凄凄”、“曼曼”、“惘惘”、“曶曶”、“冉冉”、“眇眇”、“默默”、“郁郁”、“戚戚”、“芒芒”、“蔓蔓”、“緜緜”、“悄悄”、“冥冥”、“雰雰”、“礚礚”、“汹汹”、“容容”、“洋洋”、“翻翻”、“遥遥”、“潏潏”、“悐悐”,总计共有二十四个,这些词语。不仅增加了诗歌的音乐美,对诗歌幽怨悲凉意境的形成,也起着极大的作用。
佚名
赏析叁叁/
“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物有微而陨性兮,声有隐而先倡。“悲见旋风摇兰草啊,含冤郁结而心内伤。物有微瑕损其本啊,声不达意先歌唱。许多诗解将后句的意思理解错,有太多的说法恕不赘述。有说'物:指蕙草’。此解错也。物:物体,万物。性,本性,本质。有说'性:通“生”,生命’。此解又错也。陨,我意同'损’。隐:隐逸不出。无法表达感情也。谓声音无法表达感情时就先歌唱。诗歌就是人们在用声音无法完全表达感情时所产生的。意为作此诗歌是为表达难言之情感也。
“夫何彭咸之造思兮,暨志介而不忘。万变其情岂可盖兮,孰虚伪之可长。“那何以长将彭咸访啊,又及志守不能忘?情有万变岂可遮啊,谁的虚伪可久长?说明自己的行为不是虚伪的,是掩盖不住的。看来有人说屈原虚假做戏,天天喊死,却坚持不久。造思,【汉典】追思;思慕。我倒愿意理解为'造访追思’。志介:志向和操守。介:铠甲,守护,操守,独特之行为。
“鸟兽鸣以号群兮,草苴比而不芳。鱼葺鳞以自别兮,蛟龙隐其文章。“鸟兽鸣叫呼同类啊,草近枯丛失其芳。鱼叠片鳞自区别啊,龙隐纹鳞华章藏。苴,枯草。王逸注:“生曰草,枯曰苴。” 葺鳞:【汉典】重叠鱼鳞。朱熹《楚辞集注》:“整治其鳞,以白区异。”
“故荼荠不同亩兮,兰茝幽而独芳。惟佳人之永都兮,更统世以自贶。“所以苦甜菜儿不同地啊,芷兰幽处独自芳。唯有佳人永葆美啊,自许更能继世扬。更,有说'更替’。有说'统世,世代相继曰统’。贶,有说'贶:通“况”,善’。
“眇远志之所及兮,怜浮云之相羊。介眇志之所惑兮,窃赋诗之所明。“渺渺远志及远啊,可怜浮云在彷徨。护我远志免迷惑啊,我且赋诗明志向。相羊,亦作“ 相佯 ”,“ 相徉 ”。徘徊;盘桓。洪兴祖补注:“相羊,犹徘徊也。”《楚辞·九辩》:“擥騑轡而下节兮,聊逍遥以相佯。” 王逸注:“且徐徘徊以游戏也。”有说'同“徜徉”,这里形容白云飘浮不定’。
“惟佳人之独怀兮,折若椒以自处。曾歔欷之嗟嗟兮,独隐伏而思虑。“唯有孤独怀佳人啊,采折杜若申椒自处想。曾经嘘唏多嗟叹啊,独自隐伏思虑长。这里透露出诗歌的大致时间,应是诗人被流放,对佳人(君王)的幻想即将破灭的时期。
“涕泣交而凄凄兮,思不眠以至曙。终长夜之曼曼兮,掩此哀而不去。“涕泪交加心凄凄啊,思虑不眠至天亮。长夜漫漫终有尽啊,挥掩不去此哀怅。
“寤从容以周流兮,聊逍遥以自恃。伤太息之愍怜兮,气於邑而不可止。“醒来从容去周游啊,自恃逍遥聊可当。伤感叹息太痛怜啊,心气淤闷不止详。愍,同'悯’。痛心曰愍。於邑,淤积郁悒。有说'同“郁悒”,气闷’。
“糺思心以为纕兮,编愁苦以为膺。折若木以蔽光兮,随飘风之所仍。“思念缠绕为束带啊,愁苦编织成胸衣。折下神木遮日光啊,随着旋风依旧凭。若木,《山海经·大荒北经》:“大荒之中,有衡石山、九阴山、泂野之山,上有赤树,青叶,赤华,名曰若木。” 《楚辞·离骚》:“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飘风:回风。毛传:“飘风,迴风也。” 毛传:“飘风,暴起之风。”
“存仿佛而不见兮,心踊跃其若汤。抚珮衽以案志兮,超惘惘而遂行。“视而不见存在之可能啊,心内踊跃似热汤。抚摸玉佩衣襟以案验志向啊,超越失意遂就行。案志,案验志向。有说'抑制感情或志向’,朱熹集注:“案,从木,与按从手者同。”
“岁曶曶其若颓兮,旹亦冉冉而将至。薠蘅槁而节离兮,芳以歇而不比。“岁月匆匆像流水啊,时光也渐渐将到。薠草杜衡枯槁脱离节气啊,芳香也停歇不并存。薠:古书上说的一种似莎而比莎大的草。蘅:杜衡。节离,大多数解为'茎节断折脱离。’我意似乎'脱离节气’与前句更搭。
“怜思心之不可惩兮,证此言之不可聊。宁溘死而流亡兮,不忍为此之常愁。“可怜思念之心不可惩止啊,证明此言不可空聊。宁愿流亡至死啊,也不忍为此常忧愁。惩,惩止,制止。聊,有说'信赖’,牵强之极。
“孤子唫而抆泪兮,放子出而不还。孰能思而不隐兮,昭彭咸之所闻。“孤独的人呻吟有挥泪啊,被放逐的人出去不能返回。谁能思考而不隐藏啊,昭告彭咸的所闻?我看只有诗人自己天天将彭咸喊得震天响。意为谁能像我一样学彭咸去死?诗人的勇气可嘉矣。唫,同'吟’。隐,隐藏。有说'隐:心痛’。不取用。
沌意:我觉这诗歌果然回绕曲折,大有指东说西,千折万绕方入主题之感。恐怕与诗人当时的心境十分复杂有关。根据诗意分析,这首诗歌应是作于对君王幻想破灭前之犹豫彷徨的时期。诗歌中许多句子后来被用到《离骚》中。从这诗歌中看出,屈原大概天天说死,人们都习以为常。有的人甚至讥笑他是作秀,不能长久。看来人不能被意念所左右,天天沉溺于臆想,想多了人会不由自主地按照下意识去做。意识支配行动,此既谓走火入魔也。屈原十有八九如此。用医学术语,这叫'轻度精神分裂’。我便如此。真的好怕,学毕《楚辞》我的病症加重……。
佚名
赏析肆肆/
“登石峦以远望兮,路眇眇之默默。入景响之无应兮,闻省想而不可得。“石峦,洪兴祖补注:“山小而鋭曰峦。”登石山远望啊,路渺渺无有声息。入此没有应答之景象响声中啊,欲听到想听的是不可能。登山极目向远处,长路茫茫未有息。入此无声无响地,欲省吾情不可期。好漂亮的译文。景响,影子与回响。如影随形,如响应声。
“愁郁郁之无快兮,居戚戚而不可解。心鞿羁而不形兮,气缭转而自缔。“愁闷郁结无快意啊,居处忧戚不释怀。心似鞠绊无常形啊,怒气环绕自缔结。缭转,《楚辞·九章·思美人》:“佩繽纷以繚转兮,遂萎絶而离异。” 洪兴祖补注:“繚,音了,繚绕也。”
“穆眇眇之无垠兮,莽芒芒之无仪。声有隐而相感兮,物有纯而不可为。“肃穆渺渺形无疆界啊,辽阔莽莽象无仪态。声有不达则相感知啊,物有至纯则不可为。屈原时期,道学也开始成形。这里都是些道家的说法也。诗人追求尽善尽美不也是不可为之事?正是:说者容易作者难矣。声有隐而相感,与'声有隐而先倡’之'隐’一样意思,指声音有不达意处。'声音不能表达思想就要唱歌,就需要相感知’之意。
“藐蔓蔓之不可量兮,缥绵绵之不可纡。愁悄悄之常悲兮,翩冥冥之不可娱。“漫漫邈远不可测量啊,绵绵缥帛不可系结。忧愁悄悄使人常悲啊,起舞茫然不可娱乐。藐,古同“邈”,远。
“凌大波而流风兮,托彭咸之所居。上高岩之峭岸兮,处雌霓之标颠。“脚踏大浪随风漂啊,彭咸居所托浪尖。登上陡岸的高岩啊,安处霓虹之顶端。雌霓:虹有二环时,内环色彩鲜盛为雄,名虹;外环色彩暗淡为雌,名蜺,即霓,今称副虹。标颠,顶端。标:树木的末端。《说文》颠,顶也。山巅,华颠。
“据青冥而摅虹兮,遂倏忽而扪天。吸湛露之浮源兮,漱凝霜之雰雰。“依据青天舒彩虹啊,遂即顷刻抚苍天。吸吮清露浮动源啊,纷纷浓霜来漱盥。青冥:形容青苍幽远。指青天。王逸注:“上至玄冥,舒光耀也。所至高眇不可逮也。” 浮源:一本“源”作“凉”, 浮凉,轻微的凉气。姜亮夫《屈原赋校注》谓当作"浮浮",露浓重之状,浮浮与下文雾雾相对。我意不要随意疑作错字或改字。浮源,浮动之源头,也未尝不可。
“依风穴以自息兮,忽倾寤以婵媛。冯昆仑以瞰雾兮,隐岷山以清江。“依据风穴自休憩啊,忽然醒寤意绵绵。凭靠昆仑俯瞰雾啊,清清江水隐岷山。婵媛:情思牵萦。姿态美好。眷恋。
“惮涌湍之磕磕兮,听波声之汹汹。纷容容之无经兮,罔芒芒之无纪。“害怕急流之激荡啊,倾听波涛之汹涌。乱溶溶没有经络啊,迷茫茫没有纲纪。从回风又讲到江河巨浪,虽是委婉动听文笔娟秀,总觉有些跑调,远离主题。
“轧洋洋之无从兮,驰委移之焉止。漂翻翻其上下兮,翼遥遥其左右。“波浪倾轧无相从啊,驰骋逶迤何能止。上下翻滚漂流急啊,左右遥遥展两翼。遥遥:遥远。有说'摇来摇去。遥,通"摇"’。
“泛潏潏其前后兮,伴张驰之信期。观炎气之相仍兮,窥烟液之所积。“四处泛滥于前后啊,有张有弛伴信期。观察炎热暑气相因袭啊,窥探烟气落液所集积。姜亮夫校注:“炎、气当为二物,故曰'相仍’。炎,即今俗燄字。” 此说有理,'炎气’与'烟液’相对应。但'炎即焰’之说则未必。
“悲霜雪之俱下兮,听潮水之相击。借光景以往来兮,施黄棘之枉策。“霜雪俱下徒悲伤啊,闻听潮水浪相击。借助时间空往来啊,黄棘谬策今又施。黄棘,古地名。在今河南新野东北。公元前304年楚怀王与秦昭襄王盟于此。汉初置棘阳县。洪兴祖补注:“言己所以假延日月,往来天地之閒,无以自处者,以其君施黄棘之枉策故也。初,怀王二十五年,入与秦昭王盟约於黄棘 ,其后为秦所欺,卒客死於秦。今顷襄信任姦回,将至亡国,是復施行黄棘之枉策也。”
“求介子之所存兮,见伯夷之放迹。心调度而弗去兮,刻著志之无适。“索求在世介子推啊,追寻伯夷外放行迹。心绪调整不能去啊,书刻志向无妄从。介子:介子推,春秋时晋国贤臣。重耳逃亡在外,介子推从行,曾割股肉给重耳充饥。后重耳得国,是为晋文公,遍赏从人,而忘了介子推,介子推遂携母逃入绵山。后文公想起他的功劳,令人上山寻找,不得,于是放火烧山,欲把介子推逼出。然介子推坚持不出,抱树烧死。所存,所存世也。有说'谓心志所在’,'指介子推的隐居之处。’放迹:外放之行迹。犹放浪行迹。王逸注:“放,远也;迹,行也。” 调度,姜亮夫《屈原赋校注》云:"此犹言惆怅也。"弗去,有说'不能决’。刻著志:有说'意志坚决’。我意,刻字著书明志向也。无适:不去顺应别人。有说'适:往’。
“乱曰:吾怨往昔之所冀兮,悼来者之愁愁。“尾声曰:我哀怨昔日的希冀啊,悼念后来者的重重愁忧。哀怨恨昔日的希冀不能实现,也为后来者哀悼愁伤也。愁:有说'同“惕”,警惕,忧惧’。无理改字,不取。
“浮江淮而入海兮,从子胥而自适。望大河之洲渚兮,悲申徒之抗迹。“漂浮入海经江淮啊,自我顺应从(伍)子胥。遥望大河之沙洲啊,申徒抗迹徒悲悯。抗迹,反抗的事迹。有说'同"亢",亢迹,高尚的事迹’。不取。
“骤谏君而不听兮,重任石之何益?心絓结而不解兮,思蹇产而不释。“激昂进谏君不听啊,沉重负石有何益?心中挂碍无解除啊,思绪郁结不释怀。骤谏,激昂劝谏。有说'屡次进谏’。重任石,一说'任重石’。蹇产:亦作“ 蹇滻 ”,“ 蹇嵼 ”。 指思绪郁结,不顺畅。《楚辞·九章·哀郢》:“心絓结而不解兮,思蹇产而不释。” 王逸注:“蹇产,詰屈也。言己乘船蹈波,愁而恐惧,则心肝县结,思念詰屈,而不可解释也。”
沌意:此诗歌工整,但赘述较多,且常有信马由缰,海阔天空任驰骋之感。应是闲暇时刻随想之作。该作时间多有争论,然我感觉应是流放早期的作品,诗人的思想还不是那么偏激,还有心思说风论浪山南地北的拽文,可见这时的思想压力尚不太大。诗歌的文学价值更大于思想价值。但也有人认为此篇并非屈原之作,乃是后人的伪托。从全篇内容看,诗人倾诉了在现实社会中所遭受的人世的烦忧,消解心中之苦闷。全篇感时伤物,调子悲苦哀怨,孤独彷徨。与屈原其他作品不类,当非屈原之作。说得也是,这诗歌与屈原的其它作品的确有所不同。其它作品一般构思缜密,紧扣主题,而这篇诗歌略显拖沓。被人怀疑也是情有可原。它被置为《九章》最后一篇,应有某种道理在其中。
佚名
赏析伍伍/
《九章》包括9篇作品。依王逸《楚辞章句》的次序是:《惜诵》、《涉江》、《哀郢》、《抽思》、《怀沙》、《思美人》、《惜往日》、《橘颂》、《悲回风》。这9篇的作者,王逸都定为屈原。
宋代洪兴祖则疑《思美人》、《惜往日》、《橘颂》、《悲回风》4篇非屈原作(《楚辞补注》)。明代许学夷也以《惜往日》、《悲回风》二篇非屈原口气,疑为唐勒、景差等人所作(《诗源辨体》)。清代顾成天则定《惜诵》、《惜往日》二篇为河、洛间人所作(《读骚别论》)。而近人还有说《哀郢》为庄辛所作的(钱穆《先秦诸子系年》)。但所有这些怀疑,多以文气为判定真伪的标准,尚无确凿有力的证据。
关于《九章》名称的意思,王逸训“章”字为“著也,明也,言己所陈忠信之道甚著明也”,显系出于汉代经生陋说,不足为训;朱熹认为《九章》乃“后人辑之,得其九章,合为一卷”(《楚辞集注》),较为合理。至于辑录、题名者,或认为是刘向,或认为是淮南王幕府中的文学之士,尚无定论。
关于《九章》各篇的写作时、地问题,王逸认为它们都是屈原流放于江南时所作;朱熹则认为“非必出于一时之言也”(《楚辞集注》)。细观《九章》各篇内容,朱说较符合作品实际。至于《九章》中各篇的具体写作时间及其排列次序,明代黄文焕,清代林云铭、蒋骥及现代楚辞学者各有考订,说法不一。
《九章》各篇的思想内容,因并非出于一时一地,所以应当分别看待。其中:
《惜诵》表现了诗人在政治上遭受打击后的愤懑心情,内容略与《离骚》前半篇相似。
《涉江》似是自叙放逐江南的行迹,反映了诗人高洁的情操与黑暗混浊的现实生活的矛盾。
《哀郢》一说作于庄踽暴郢之后,一说作于白起破郢(前278)之后,抒写了诗人对破国亡家的哀思及对人民苦难的同情。
《抽思》大概作于屈原被疏于汉北之时,抒发了诗人见疏于怀王之后的怫郁幽怨之情。
《怀沙》为屈原自沉之前不久所作,一说为怀沙石沉江,一说为怀念长沙,其中着重叙写了诗人正道直行、不随世浮沉的节操以及准备以死来殉理想、殉信仰的决心。
《思美人》反映了诗人思念其君而不能自达,但又不愿变心从俗的心情。
《惜往日》有人认为是屈原的绝命词。概叙了诗人一生的政治遭遇,为因谗人破坏和国君昏庸使自己的理想不能实现而深感痛惜,也表示了必死的决心。
《橘颂》一般认为是屈原早期的作品,通篇就橘的形象和特征作出拟人化的描写,可以看成是作者人格和个性的缩影。
《悲回风》则流露了一种低徊缠绵的忧苦之情。
《九章》各篇的艺术风格和成就,也不一律。其中《橘颂》一篇清新秀拔,别具一格,从辞赋的体裁上说,开了体物写志的先河。《哀郢》、《涉江》、《怀沙》三篇情景交融,诗味腴厚,在《楚辞》中允称上品。其写景之句如“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宛然如画。抒情语句如“楫齐扬以容与兮,哀见君而不再得。望长楸而太息兮,涕淫淫其若霰”,恳挚缠绵,颇有回肠荡气之致。至于《惜往日》、《悲回风》二篇,艺术上较他篇略为逊色。
佚名
《悲回风》 [楚辞·九章]
关于《悲回风》,历代是一直有争议的。
主要争议在于两点:
一是作者是屈原或非屈原。
二是关于此诗的创作时间,有认为是楚怀王十六年(公元前313年)放逐汉北时所作的;有郭沫若《屈原研究》认为是顷襄王六至七年(公元前293年至前292年)的;有泊客的家乡先贤、清代蒋骥《山带阁注楚辞》认为是自沉汨罗的前一年秋天所作的;有王夫之《楚辞通释》等认为是屈原自沉时所作,为屈原绝笔的。
对于《悲回风》作者是非屈原,以泊客的水平和能力不敢置噱。
对于诗篇的创作时间,泊客倒是认同此诗是在自沉汨罗前不远之时所作。
何也?
有诗为证:
“岁曶曶其若颓兮,时亦冉冉而将至。薠蘅槁而节离兮,芳以歇而不比。”译文:岁月匆匆很快地流逝啊,我的生命也渐渐走到尽头。芳草枯萎茎折叶落啊,一片凋零香消芳收。此句意思,即屈原已经有了消灭自己的心理准备。
“怜思心之不可惩兮,证此言之不可聊。宁逝死而流亡兮,不忍为此之常愁。”译文:可怜我的愁思永不止啊,我的这些表白也无济于事。我宁愿死去或永远漂泊啊,也不忍我的心永远这般愁苦。此句,意屈原已经对“美人”楚王绝望,但矢志不渝。
“孤子唫而技泪兮,放子出而不还。孰能思而不隐兮,昭彭咸之所闻。”译文:我孤儿般的呻吟着,擦着眼泪啊,我像被赶出家门的孤儿不得回去。谁能思想起这些而不心痛啊,我决心仿效先贤走彭咸的路。
此句述说自己有家难回的悲哀。彭咸,王逸《楚辞章句》说:"彭咸,殷贤大夫,谏其君不听,自投水而死。"屈原赴水,即效法彭咸也。
“求介子之所存兮,见伯夷之放迹。心调度而弗去兮,刻著志之无适。”译文:我寻求介子推隐居过的居处啊,我发现了伯夷隐居的遗址首阳山。心里思忖我不再离开他们啊,抱定决心不再去别处的打算。
介子推,后人尊为介子。春秋时期,晋国发生内乱,晋献公宠妃骊姬,欲废掉太子申生,改立骊姬之子奚齐为太子,由是引发一系列变乱。太子申生被骊姬陷害致死;公子夷吾和重耳畏惧逃亡,介子推随重耳在外逃亡19年。风餐露宿,饥寒交迫,备尝"险阻艰难"。重耳最终能返回晋国,立为晋君,介子推也尽了犬马之劳。因"割股奉君",隐居"不言禄"之壮举,深得世人怀念。死后葬于介休绵山。晋文公重耳深为愧疚,遂改绵山为介山,并立庙祭祀,由此产生了(清明节前一天)"寒食节",历代诗家文人留有大量吟咏缅怀诗篇。
伯夷,商纣王末期孤竹国第七任君主亚微的长子,弟亚凭、叔齐。初,孤竹君欲以三子叔齐为继承人,及父已死,叔齐让位于伯夷。伯夷以为逆父命,遂逃之,而叔齐亦不肯立,亦逃之。后周武王讨伐纣王,伯夷和叔齐不满武王身为藩属讨伐君主,加上自己世为商臣,力谏。武王不听,不久周灭亡商朝。伯夷才传奇之处:一不慕荣华,富贵于他们如尘土,且能够在首阳山做流民。二敢冒死阻武王讨伐殷纣,叩马而谏。其三,宁可饿死,不食周粟。
“浮江淮而入海兮,从子胥而自适。望大河之洲渚兮,悲申徒之抗迹。”译文:我愿随着江淮漂流入海啊,跟从伍子胥以满足自己的心意。我望见大河中的沙洲啊,悲哀地想起申徒狄的高行骨气。
伍子胥,名员,字子胥,本楚国人,春秋末期吴国大夫、军事家。伍子胥之父伍奢为楚平王子建太傅,因受费无极谗害,和其长子伍尚一同被楚平王杀害。伍子胥从楚国逃到吴国,成为吴王阖闾重臣,公元前506年,伍子胥协同孙武带兵攻入楚都,伍子胥掘楚平王墓,鞭尸三百,以报父兄之仇。吴国倚重伍子胥等人之谋,西破强楚、北败徐、鲁、齐,成为诸侯一霸。伍子胥曾多次劝谏吴王夫差杀勾践,夫差不听。夫差急于进图中原,率大军攻齐,伍子胥再度劝谏夫差暂不攻齐而先灭越,遭拒。夫差听信太宰伯嚭谗言,称伍子胥阴谋倚托齐国反吴,派人送一把宝剑给伍子胥,令其自杀。伍子胥自杀前对门客说:"请将我的眼睛挖出置于东门之上,我要看着吴国灭亡。"在伍子胥死后九年,吴国为越国偷袭所灭。
申徒:申徒狄,殷末贤臣,谏纣王不听,怀石自沉。后人以之为贤人。
在《悲回风》中,诗人连续用典:彭咸、伍子胥、申徒狄都是谏王不听,自杀或被杀;介子推、伯夷都是坚持自己的信念,矢志不渝,即便身死,也不改其志。
大诗人屈原引经据典,一方面是表示对楚王的绝望,但另一方面是自勉矢志不渝的政治理念和高尚情操。
正如宋代洪兴祖《楚辞补注》解曰:“此章言小人之盛,君子所忧,故托游天地之间,以泄愤懑。终沉汨罗,从子胥、申徒,以毕其志也。”
诗人在本诗篇中,追随先贤,矢志不渝,不惜身死之心已经表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