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煮香茗,独饮自在相见欢
“口舌之味通于道”,茶事,是雅事,是乐事,是一件有讲究的事。
我算得上是个爱喝茶的,却不善品茶,不通茶经,更不懂什么茶道。如果让我来谈一些茶事,很难说出些道道。这几年结交了几位喜好喝茶的朋友,心中甚为快慰。其中有几次茶聚给我印象颇深,倒是可以记录一二。
一次是与友人在永嘉半岭山庄喝茶。正值城内暑气逼人,山庄里却是凉意袭人,清幽异常。十余人在院子里一边品茗一边朗诵,别有一番情致。午后下起小雨,依然兴致不改,将桌子抬到屋内继续。回家后还沉浸其中,遂赋诗一首以作纪念:烟岚浮半岭,云岫入空奇。石径通幽处,蝉声满树起。品茗酝诗情,咏诵染清意。浑忘细雨斜,隔窗湿人衣。
另一次是与好友驱车到永嘉楠溪江煮茶。四人在永嘉书院附近找了一块空地,架起桌子,支起篷布,点起气炉,摆下茶具。远眺绵绵青山,郁郁滩林;河床开阔,平坦和缓。近岸汀洲披翠,草木葱茏;茂林修树,三五成群。俯观江水澄碧,微风绣纹;数叶小舟,荡漾其间。水烧开后,缕缕茶香和着清风鸟鸣,端的是心旷神怡。此中幽趣,只可意会,难以言宣。人处其中,几可忘忧。于是回去后写了一篇短文《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溪山煮茶记》,文末还题了一首小诗:风和日暄鸟声碎,闲煮香茗在溪山。小坐即有欣欣意,微云数抹水潺潺。
自那次喝茶回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喝茶几乎成了我生活中头等大事。可见爱茶是人生一大乐事,一旦提起,再难放下。茶可独酌,也宜共饮。
“口舌之味通于道”,自唐宋以来,文人往往通过吃茶来表现其审美情趣和人生哲学,至于明清时期的小品名家,更是几乎无一不“谈茶说酒”的。而且文人清饮,以客少为贵。陈继儒在《茶董小序》中说:“独饮得茶神,两三人得茶趣,七八人乃施茶耳。”张源也说:“独啜曰幽,二客曰胜,三四曰趣,五六曰泛,七八曰施。众则暄,暄则雅趣乏矣。”而我对这些素来不大讲究,和什么人喝才最最要紧。否则俗事缠身,俗客在侧,话不投机半句多,并无一点喝茶的兴致,即便是坐在一个精心布置的空间里,上好的茶备来,亦是无用。于是每个月总有一两次约上几位友人一起品茗清谈,或郊外、或茶室、或家中。茶为内功,无喧嚣之形,无激扬之态。一壶茶,清醇温润,从喉咙到胸底,使身体里枝枝节节打通般舒畅,浑身酥软放松。彼此相见欢,且话不敷衍,就一切刚好,能否风生两腋倒是其次。因大多是文史群的群友,彼此兴趣相投,故每次都相谈甚欢,尽兴而归。
有人说:“一本《红楼梦》,满纸茶叶香”。可见书中写茶事之多。但最为精彩的当数第四十一回中有关品茶的描写。《红楼梦》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写道:妙玉听如此说,十分欢喜,遂又寻出一只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的一个大盏出来,笑道:“就剩了这一个,你可吃得了这一盏?”宝玉喜地忙道:“吃得了。”妙玉笑道:“你是吃得了,也没这些茶糟蹋。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喝的蠢物,三杯便饮牛饮骡了。’你吃这一盏便成什么?”说的宝钗、黛玉、宝玉都笑了。
回到正题。还有一次是在腊月廿七下午,和好友到一寺庙喝茶。寺里的两位师父都是爱茶之人,言谈颇为不俗,自然喝得极为愉快。其间我聊起某次在友人家喝茶,当时屋外寒风冷雨,路上几无行人,这雨声就显得格外的空旷和清寂。于是我就说:“曾读到‘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同饮,得半日之闲,可抵上十年的尘梦。’现今人也有了,闲也有了,这瓦屋纸窗却寻不到了,否则下雨天喝茶听雨,别有一番况味。”“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纸窗?”我问师父。师父说:“应该早就没有了罢。”
此时天色已暗,寺外清冷的路灯投射在玻璃窗上,像极了一轮圆月,以致我一时难以分辨,盯着它看了许久。若然换成纸窗,就不会“一灯如月看多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