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穷怕了吗

曾写过在加拿大采蓝莓，采完之后开车去两公里外的另一个蓝莓园过秤、交钱的故事。一位读者阅读后特意追踪过来，为的是和我在后台对话。

他对这件事情表示严重的怀疑。我以人格担保是真的之后，他才肯相信。继而他说，“这种事情在中国肯定不会发生。如果园子无人看管，连蓝莓树都得给你拔了。”

我问他为什么，答曰：“中国人没钱嘛。”

01.

中国早已成为全世界奢侈品消费大国，各国的大型商店里都有会讲中文的店员、能刷银联卡的POS机，甚至接受支付宝、微信付款，双十一的头8个小时，某电商销售额就突破1000亿元。

我们是真的没钱吗？

诚然，中国还有7000万的贫困者，这是、社会都需要面对的问题。但是，绝大多数国民不属于此列。比如这位读者，我问他，“你在温饱线之下吗？穷到了不得不偷东西才能果腹的程度吗？”他诚实地说，“那倒没有。”

他的意思是，中国人穷怕了，所以公德心不足、缺乏自觉性，遇到便宜就想占。我反对，恐怕这也不能代表全体中国人的想法。从49到79，政治运动挂帅、经济发展缓慢，老百姓受了穷，可是从79到现在，经过近40年的发展后，尤其是这十多年，中国经济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所以，贫穷的记忆不是突破底线的借口。

02.

前几天的“万圣节”，上海某超市涌入一群穿着公主裙、带着面具头饰，打扮到位的小孩，从货架上直接“要糖”。

在“万圣节”的老家——西方国家，这类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比如，加拿大这边的万圣节，小朋友们也去商场要糖。一般是店员抱着一盒子糖，站在门口给路过的小朋友发。如果人多，孩子们就会排队领糖。肯定是每人一块，给什么拿什么，孩子不会挑、不会多要，拿到了致谢离开。

但是上海这批小朋友画风不同，他们是在家长的带领下涌入超市，小朋友从货架上拿糖果，家长拍照，最后“店员主动购买30多元的糖果送给小朋友们”。

这些能有闲钱买万圣节衣服装扮小朋友的家庭穷吗？

况且这是在上海，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城市。

退一步讲，即使衣服和手机是借来的、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便能随便带着孩子拿超市里的糖果、拍照取乐、让店员埋单吗？分明是一场装疯卖傻的庸常之恶。

所谓庸常之恶，就是生活中一些貌似是小节的不良行为，比如占小便宜。但是，司空见惯的小恶也是恶，而且能够聚集为大恶。

像唆使孩子们强行要糖果的家长们一样，一些国人不是贫穷，而是沉浸在贫穷的念头中。赚钱、攒钱、贪钱、钱越多越好的想法在他们头脑中根深蒂固，凡事的标准仅仅只有一个：自己有更好的经济回报。

用一个词能更直白地概括就是，唯利是图。

03.

沉浸在钱的饥渴中使得拜金主义盛行。

各种充满了想象力、无孔不入的制假贩假，中老年人为了买房而潇洒离婚，家人为了经济利益反目成仇，不胜枚举。

另一位决策（Juece2015）的读者告诉留言，他们负责拆迁协调工作。上周遇到一家，由于修公路要占用他们的水塘，不满意拆迁款，他们拒绝签字，并进行了苦肉抗拆。一大早，家里70岁的老父亲被安排站在齐腰深的水里。

11月份的天气也够冷的，老人想上岸，儿媳妇在岸边叫骂着不让上来。到了中午，老人实在有些支持不住了，儿子和媳妇拿来换的衣服和食物，还让站着。后来老母亲也下去陪站。到了晚上，竟然把九十多岁的奶奶抬出去放在塘边。连着两天没抬老奶奶进屋。拆迁矛盾重重，享受拆迁款的儿子、媳妇不出力，舍得让土埋半截的公婆站在水里？甚至让剩一口气的奶奶去受罪？

这样的事情不是个案。刘燕舞主持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农村老年人自杀的社会学研究》中指出，由于老无所依、子女不赡养，农村老人自杀现象严重，“比起亲儿子，药儿子（喝农药）、绳儿子（上吊）、水儿子（投水）更可靠”。

击溃了最基本的伦理道德的不是贫穷，是对金钱的贪婪。

04.

一位朋友总结，现在家长养孩子的宗旨就是“幼儿期追求体重，上学的时候追求高分，工作了追求高薪”。从小学开始，各种辅导班培养发展的目标就是考个好大学、选个好专业。好专业的标准是容易找到好工作。好工作的标准是收入高。因此，求职意向调查时，大学生们首选是“高薪”。

按劳取酬是工作的目的之一，但是如果成了唯一的目的便很有问题。这也是为何当下职业道德不足的原因。当人们不再喜欢自己的工作、不以工作为荣、体会不到领取报酬之外的快乐，他们必然不会尊重、善待工作，不会认真从事。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丛林法则盛行，推过揽功、尔虞我诈、互相倾轧、恶性竞争等等随之出现。

假想贫穷、过度渴慕金钱已经让社会走偏。

当以奖罚、物质利益诱惑这类马戏团驯兽方法作为教育指南时，教养出来的是小兽。只有把孩子当人来教育，才能培养成人。

美国西点军校的校训是“责任、荣誉、国家”。责任是以服务的精神自动自发地做应该做的事情，出发点是责任心，而非获得荣誉或者害怕被惩罚。荣誉是要求“每个学员决不说谎、欺骗或者偷窃，也决不容忍此类行为者。”听起来简单，却让多少其他人汗颜啊。

05.

除了一味要求高薪、窄化了人生意义，忧惧没钱、追逐物质对青年人的发展也有很大的制约。

普通百姓都不是含着银汤匙出生的。贫穷的假想会让平民自卑、自怨自艾。富二代、官二代本不是常态，他们有他们的成功之路，却并不意味着普通人没有机会。也许他们的成功走了捷径，但成功不是非要走捷径，没有捷径仍然能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

有些人因为自己没资金、没关系，勤勤恳恳干十年也攒不出大城市一平米的房价而绝望、自暴自弃。可是如果干都不想干，那赚到的钱更少了。再说，为什么一定要在大城市里买房子?条件不许可时，租房子是一样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