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卖房拍了一部“土掉渣”的纪录片,遭13家电视台拒播
这些老手艺人们,从来都不问什么是“工匠精神”,有些压根都没听过。他们也知道,自己的手艺已经跟不上科技的步伐,总有一天会消失,可是他们依旧坚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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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里的一棵树,
不需要知道自己是一棵树。
《寻找手艺》
他们花了126天,
跨越了中国23个省,88个地区,
拍了199位手艺人,
144项传统手艺,
再经26个月的后期制作,
最后想把纪录片卖给电视台。
电视台看了看说:
土得掉渣了!
拒绝,接着,
他们又被另外12家电视台拒绝。
在新疆,一个年轻小伙子正在制作英吉沙小刀。这种小刀,制作精良,算得上是中国最精美的刀子。
可是它们的生产过程,一点儿也不精美。他们的作坊,是在自己家门口架起来的;生产小刀的用具,会用到502胶水,贝壳,塑料片,看上去完全不高大上。
工匠在焊接时,
碎片四处乱飞,
一个不小心,
还会伤到自己。
但就这么一些普通的材料,
在麦麦提日木手中,
却成为了闪闪发亮的小刀。
我们无法数清楚,
他到底经过了多少步骤,
各种磨,钻,敲打,
每一步,
他都表情严肃,
直到作品完成,
才长舒一口气。
在收刀之前,麦麦提日木还会用毛巾,把自己在刀上留下的指纹一一擦除。
作为刀子的生产者,却不能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印记,这正是多数民间手工匠人的常态。
云南的坎温老人和温扁老人,
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把
没带自己印迹的油纸伞。
今年他们已经80岁了,
几十年来如一日,
靠墙坐着,
相对无言,各自忙碌。
那双如同枯木的手,
依旧充满力气。
老人搬来材料,
把30片削好的竹片,
放进全凭感觉锯开的伞头里,
伞头刚好也是30个。
里头30根小竹片,
外头30根大竹片,
构成了结结实实的骨架。
伞架做好后,
老人需要用绳子,
把它们串起来,
也许之前串得太紧,
最后这一串,
老人失手了。
老人眼里有点紧张,
似乎是害怕自己的失误,
耽误了拍摄的进度。
越紧张,反而越出错,
到了第8次的时候,
这一步骤才完成。
一把伞,经过十几道工序,
几十年的经验,
练就了如今的感觉,
然而在这个村子里,
只有坎温老人会做伞了。
更不幸的是,
当今天我们看到这个纪录片时,
坎温老人已经去世,
这门传承了几千年的手艺,
跟随老人安静地入了土。
张景说他在拍摄时,时常被感动到大哭。
这些老手艺人们,从来都不问什么是“工匠精神”,有些压根都没听过。
他们也知道,自己的手艺已经跟不上科技的步伐,总有一天会消失,可是他们依旧坚守着。为什么,从片中我们能找到答案。
这个被电视台嫌弃的“土得掉渣”的纪录片,也曾有过华丽的梦想。
导演张景,本来想给片子命名为《指尖上的中国》,大概有点《舌尖上的中国》姊妹篇的意思。
精致的画面,宏大的配乐,严谨的台词.....然而一切,在欠缺资金的情况下,都成了空想。
张景从央视离职之后,
在北京开了家影视公司,
公司没赚到什么钱,
还常收不回酬劳,
最多高达三四十万。
没钱还拍什么纪录片?
脑海里一直出现的那个念头,
倒不如因此作罢?
张景却把心一横,
下了个在外人看来
傻得可以的决定:
卖房。
他老想起童年山村里的手艺人,
他们质朴,不受人关注,
一生就执着于一门手艺,
这些手艺,很多即将消失,
“我想为这些手艺做点什么。”
房子卖了,
再东拼西凑,一共一百来万,
叫上几个好哥们组成团队,
背着二手残次设备,
驾着一辆开了十来年的车,
壮士出征般地出发了。
他的团队,除了他是专业之外。
司机何思庚,顶替家里有事而退出的小蒋的摄影任务。
还有喻攀,一个云南客栈管理员,在出发前一个星期,刚学会录音。
几个男人,
就此开始一段
无法预知的旅程,
前方是康庄大道还是独木小桥,
走了再说。
从东到西,从西往南,
再从南回北,
纪录片一共分为5集,
221分钟。
这些,全都是在
268小时的素材里剪辑出来的,
张景还把稿子改了近50遍,
后期配了10多次音,
完了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简陋的拍摄,
遭到电视台的拒绝,
但这对张景来说,
算是另一种收获,
他把纪录片传上了B站,
一下子就火了。
因为不作任何计划的拍摄,他们很快就出了问题,兴致勃勃去拜访在网上查到的作坊,到了才发现,当地人已经不干这行了。
几个人在镜头下略显无奈,没想到网友却很买单,“够真实”“很扎心”。
这是张景的另一种用心,
现在市面上的多数纪录片,
几乎都是摆拍出来的,
只要人物的动作不对,
团队即刻重拍。
张景说,
这把真诚的人也变得不真诚,
他要改变,
拍最真实的场景,
做最深刻的记录。
因为经费有限,
他们在拍摄羊皮筏子后,
无法亲自体验漂流黄河的感觉,
只好转头上车,扬尘漂移,
到戈壁上体验另一种漂流的感觉。
几个大叔在车上乐得呵呵笑,
像不像梦想未完成的你
“既然吃不起大餐,
有人陪着吃泡面也不错 ”
时的自我安慰。
还有旁白,也是张景一人完成。
他一边解说,有时还顺带几句吐槽,情到浓时,还能吟上几句小诗。
像不像梦想未完成的你,茶余饭后陪着几位朋友的碎碎念。
在张景身上,我们都能够看到那个对梦想无比执着的自己,甚至他比我们更有勇气更懂得如何去实现它。
而这,多少带有些片中人物的味道。
西藏达孜的土旦,
是远近闻名的锻铜大师,
大昭寺里有两尊佛像,
就是由他打造而成。
他熟悉佛教经典,
锻造的佛像,
不仅能够做到一气呵成,
而且细节传神。
一位活佛送来了一尊佛像,
让土旦复制成3米多高。
坐落在山沟沟里的这个小工厂,
每天就这样在叮叮当当的声音中度过,
土旦订单很多,按一般情况,
他应该很有钱,可是并不是,
一尊镀金后造价30多万元的佛像,
他没犹豫就捐给了寺庙。
“有钱时捐钱,
没钱就捐劳动。”
说到捐款,
土旦还有点不好意思。
别人口中的“大师”,
笑起来依旧带着孩子的纯净。
见到土旦前,
张景认为自己,
卖了房子拍纪录片已经很了不起,
见到土旦后,
他才意识到自己,
还是带有功利心。
新疆陶匠吐尔逊江大叔,
开发商征地,
要给他12套房,
大叔想都没想拒绝了。
那是他祖辈留下来制陶的房子,
祖辈的东西,
不能毁在自己的手里,
是执着于传承。
西藏刻经的小哥哥,
明知道加快雕刻速度,
能够赚得更多,
但他连忙摇头,
“不好好刻,
死了会很害怕”,
是良心在呐喊。
64岁的胡大拜尔地是位牧民,
他更拿手的是乐器制作和演奏,
可惜他的音乐后继无人了,
就连自己的儿子,
也没跟着他学。
入夜,戈壁摊上回荡着他的演奏曲,萧瑟苍茫,他像眼前这堆火苗一般,不久就会燃尽在这深夜,但,此时依然光芒万丈,是信仰在支撑。
片子的片尾曲里唱着:
“森林里的一棵树,
不需要知道自己是一棵树。
如果没有他们,
森林将不复存在。”
这也是张景认同的工匠精神,
少一些形式,
多一点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