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画中的情绪管理奥秘

影力波 .科技人文创变力

讲者 | 刘洁

留日学者 | 专栏作家 | 水利高级工程师

南华大学日语老师 | 主攻方向：中外文化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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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哲学研究的重心是知识，中国哲学研究的重心是人生。她从王维、秦观、周昉、范宽、苏轼等文人画作谈到人生意境，带人们走进山水，忘却爱恨情仇，忘却名利得失，让我们在繁杂的现实生活中依然能保持一种潇洒、飘逸、优雅、超拔的文人精神，让生命重新回归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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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内容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调查的数据显示，20年前中国人的抑郁症发病率是0.05%，现在是6%，增加了120倍，这是个爆炸式的增长，现在全国有8000多万例的抑郁症患者。焦虑症发病率更高，从80年代的1%至2%，到现在是13%，全国就是1.8亿人。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中国人的心理疾病也在高速发展。

数据显示：美国人比我们更抑郁，他们的抑郁症发病率是9.5%。为什么要谈到美国，是因为过去30年我们受美国影响特别大。当然，如果心理生了病，我们也是进医院接受西式的心理治疗或心理咨询。

现代心理学起源于西方，传入中国的时间并不长，还没有能够与中国的社会与文化很好的融合。而且，西方哲学研究的重心是知识，中国哲学研究的重心是人生。

我们是中国人，要想远离心理疾病，更需要从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吸取营养来滋养我们的心灵。比如，学习国学经典、国学名著，练习太极、气功，学唱或欣赏传统戏曲，听听国乐，欣赏欣赏国画。

说到文人画，不得不首先说被后世文人称之为文人画鼻祖的王维。王维官至尚书右丞，是大文学家，大音乐家，大诗人，大画家。王维少年才俊，21岁就考取了进士，琴棋书画样样都精通，都是做到顶极水平，而且长得还得非常的帅。按现在的说法，在当时绝对是大家所追的大明星。不过，王维的个人生活却是不幸的，不到三十岁，妻子就去世了，他后来也没有再娶，又没有子女，而且还经历了安史之乱。

王维跟李白同年，但他跟李白杜甫不同的是，在安史之乱时，他没有来得及逃出长安。他先是被安碌山抓了起来，关在菩提寺，后来被迫做了安碌山的伪官，还给安碌山的登基大典写了乐曲。所以，当唐朝再次中兴时，王维因此差点被杀了，好在有他的诗、他的弟弟救了他。

王维在《叹白发》中写道：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

晚年的王维远离政治，隐居在辋川。这幅《辋川图》就是王维住在辋川时所画，历来被当作王维的代表作。据说看懂了《辋川图》，你就可以看懂文人画了。

我们来看这幅画，整个画面，青山绿水，群山环抱，亭台楼阁，古朴端庄，还有舟楫往来于水上，整个画面充满了清新自然、超凡脱俗的诗一般意境。

苏轼说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王维的这幅《辋川图》充分表现了文人画的第一个特点，意境大于技巧。也就是因为文人画意境大于技巧的特点，所以对人的情绪可以起到很好的调节作用。

我们来讲个故事，说是这幅《辋川图》还可以治病。

给《辋川图》题跋的人很多，其中与苏轼同时代的词人秦观秦少游的题跋比较有特色，他的《摩诘辋川图跋》记载了一段他与这幅图的神奇经历。

秦观有些人知道，有些人可能不知道，但他的一句诗，大家是都知道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秦观有段时间在汝南做官，有一年夏天生病，卧病在床。有一天，他的好朋友高符仲带了王维的这幅画来看他，并对他说：“这幅画可以把病治好。”秦观非常高兴，马上让童子将《辋川图》展开，他自己就躺在床上观赏。秦观在欣赏此图时，恍然就如同与王维一起在辋川流连于山水之间，吟诗与楼台之中，心情非常舒畅。当时正是炎炎夏日，而这幅《辋川图》带给秦观的感受却如同立于风雪之中。这样只过了几天，秦观的病竟然就好了。秦观的病好之后，高符仲就派人把这幅图取了回去，于是秦观就写了这幅《摩诘辋川图跋》。

由此可见，文人画不仅可以调节情绪，还可以因为调节好了情绪，愉快开朗，而达到治病的目的。

王维被苏轼推为文人画的鼻祖的另一个原因是，王维开始以水墨作画。

在王维之前的大唐，国力强盛，绘画以人物为主，饱满强烈的色彩感，充满对外的征服的力量。

比如这幅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虢国夫人是杨贵妃的姐姐，这幅画是虢国夫人和韩国夫人游春图。还有这幅周昉的《簪花仕女图》，都是色彩艳丽，画面以人物为主。

而从王维开始，尤其是到了宋代以后，文人画家们开始拿掉色彩，从人物转向山水，转向枯木竹石。

这是王维的《江干雪霁图》，笔墨宛丽，气韵高清，完全以水墨作画。宋人认为，墨分五彩，自然交融，相互对比，产生一种节奏之美。

这是《江干雪霁图》的局部，放大来看，更可以看出，王维的画，有虚有实，有动有静，意境深长，颇似禅宗，或是老庄的思想。在绘画中去掉色彩的水墨画法正是王维受佛教思想的影响的结果。

佛教中有三界，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这个三界是指：欲界，色界，无色界。欲界的欲是指欲望，在这个世界生活的人欲望比较强烈。色界的色，不是指颜色的色，而是指物质，指大千世界。色界比欲界又高了一个层次。而三界中的最高一界就是无色界，是纯精神的世界。

在绘画中去掉色彩的水墨画法正是王维受佛教的三界思想的影响的结果，王维是中国最早把禅宗思想完美显现在画中的第一人。王维的这种水墨画风，几乎影响着中唐以后的中国山水画发展的全部历史。

把色彩从绘画中拿掉，是个很了不起的成就，这在全世界都是绝无仅有的。这是中国文化发展成熟到一定程度以后，才开始有的自省的力量。把色彩拿掉，不再炫耀，才能将心沉静下来。这是宋代文人所追求的“万物静观皆自得”的境界。如果能够达到这样的境界，情绪自然稳定平和。

文人画的第三个特点就是，自南宋开始，出现了大量的留白。

这是南宋马远的《独钓寒江图》。唐朝柳宗元有一首诗：“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而这幅画所表现的正是这个意境。茫茫大江中，一条小船、一位老翁独钓于此。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寥寥几笔，却表现了浩茫大江中垂钓者的逍遥自在。

人生最难得是留白，做事做人不要做满，恰到好处才好，这是给自己一个思考和反省的空间，也是给自己情绪一个空间，这样才是感受美好人生的开始。这是佛家和道家的空灵，也是儒家的中庸之道。

文人画带我们走进山水，忘却爱恨情仇，忘却名利得失，让我们在繁杂的现实生活中依然能保持一种潇洒、飘逸、优雅、超拔的文人精神，让生命重新回归平衡。

这幅《溪山行旅图》，曾被誉为宋代第一画，给人的直观感觉是：既幽深绵长，又近在眼前。幽深不仅仅是体现于山的幽深，更是体现于这幅画在诞生之日起就有的历史感，恒古感。

而近在眼前的感觉则是这幅画的比例关系所造成的。这是一幅大中堂，高2.06米，宽1.03米，刚好是2：1的比例。而远山就占了画面的2/3，这种满幅的效果，造成了稳定、永恒、包容的视觉感。而且前景、中景、远景的比例又刚好是1：3：9。这样的比例关系所造成的视觉效果让人感觉到如同站在山脚下，感受到山的磅礴、雄伟和巨大。

画中的三段景清晰的展现了三种层次：

前景是世俗世界。在山脚下的山路上画有一支商旅队伍，赶路的商人和驮着重物的驴子。就好像世俗世界里，人们有数不尽的包袱，放不下的执著，忙碌又辛苦的生活着。似乎感觉很自由，前途很宽广，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却又仿佛永远都在同一个平面上无法提升。

中景是求道、修行的层次。中景左方的树丛前有一位僧侣，一位求道者，他需要翻山越岭，经过危桥，经过丛林，才能到达画的右方树丛后的寺院。这是一条艰难的求道修行之路。

远景是天道的层次。就是大山，巨大无比，象征着永恒，象征着宇宙的最高主宰。

范宽的这幅画，既大气磅礴，又细小入微。这幅画中，山画得很大，很磅礴，而人却画得很小，但放大来看，却很细致，这是宋代文人的“格物”精神。从这种山与人的比例关系可以看出，范宽开始意识到人在自然中的定位，开始意识到人的渺小，开始意识到在永恒的面前我们都只是过客。江山是主，人是客。

范宽在这幅画里表现了自然的伟大与人的渺小，但同样也传递了另一个信息，就是人虽渺小，但也需努力，同时也可以通过不断地学习、不断地修养而提高自己的层次，最终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这也就是中华的民族精神：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范宽画中的山不是一般的山，是他纵横千山万水而得来的山，是通孔子的山，是通老子的山，是通禅宗的山，也是通世俗民心的山。他的画中既融入了儒家的入世，也融入了道家的出世，也融入了佛家的超脱。我们通过范宽的画，可以看到伏羲的八卦图，可以看到最早的太极图。

范宽的个人风格是涵盖性的风格，他涵盖一切，包容一切。人是需要有包容性的，人是不能太自私的，当你无私的时候往往达到了高级的自私，那是更博大的无私。就是范宽的这种博大的包容性，恰恰使得他成为了他那个时代的代言人。

范宽代表他那个时代，他说出了他那个时代的人的心里话，他甚至超越了他的时代，纵横千年把我们现代人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他表现的是中国人的最高境界。

范宽的画给我们情绪管理的智慧启示是：人要有大格局，大胸襟，大境界，要在入世中有点出世的超脱精神。当一个人的格局大了，胸襟宽了，境界高了，超脱了，人就自由了。情绪管理的最高境界就是自由自在。

最后，以苏轼的《定风波》的最后一句诗来结束我今天的分享：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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