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队长的灰色收入,全被家里榨干了丨人间

01-04 生活常识 投稿:柚花离海
出租车队长的灰色收入,全被家里榨干了丨人间


“我也想结婚啊,可过着过着就背了一身的债,别看我天天麻将、酒肉不断,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可身无分文,负债前行,你说,这样一个状态,怎么给女孩幸福,怎么开口说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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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5月的一天,张炳成问我借3000块钱,说下月发工资就还我。我说,见面谈,楼下的宏尚烤吧。

我想着那家烧烤店的烤猪蹄,他们叫发财手。张炳成带我吃过一次,焦黄酥脆,散发出孜然与尖椒混合的香气,微烫,花椒的麻,辣椒的辣,舌尖的味蕾全然打开,再配上一口小二,整个人就燃烧了起来。张炳成笑我吃得满头大汗,还恋恋不舍,找虐。其实他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两个老友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在熙攘的人群边,就着小酒,可以说着生活琐事,那感觉满是人间烟火,自在。

认识张炳成是在2011年8月,我从集团的长途客运业务调到出租车事业部综合办公室,接手人事工作。张炳成第一次见到我,就搭着我的肩膀说:“小子,你现在是有身份的人,公司里最年轻的身份,哥让你了。”公司后续几年都未新进大学生,我俩后来分别成了公司最年轻的车队长、部长。

说起来,张炳成其实也就比我早一年进公司,不过,我对出租车行业各种“江湖规矩”的“第一次”了解,确实都是他带我见识的。

比如“家访”——就是车队负责人要不定期去司机居住的片区,了解司机的思想和生活动态,帮助他们解决些生活困难,看看是否有赌博不出车的现象——其实说白了,就是公司怕司机不能按期交承包租金,提前打打预防针。

第一次张炳成说带我去司机家家访了解情况,我还特意备好纸笔,才匆匆跟出了门。

张炳成瞅着我:“你这是做甚?”

我说:“家访啊。”

他一把将纸笔抽走,扔在办公桌上,坏笑着说:“带嘴就好了,当然你要带纸也行,面巾纸就好,50块自带纸巾嘛。”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知所然。尤其那句“50块自带纸巾”,让我久久不得其解。

张炳成跟司机师傅们混得贼熟,一见面,一帮师傅就跟他勾肩搭背,烟也一包包地往他衣兜里塞,然后一帮人慢悠悠地走进一家河南馆子。

对于接受司机的烟酒,张炳成曾跟我大义凛然地说过一个故事:一个江西司机经老乡介绍要上岗,报到当日,张炳成坐在办公桌前抽烟,要入职的师傅跟着老乡进到他办公室后,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左右顾盼,环视周围没其他人时,悄悄往张炳成桌子底下塞了两包中华,客气地说:“张队,一点小意思,收下收下。”张炳成把烟拍在桌子上,瞪圆眼睛看着对方,那司机满脸通红,以为送礼太轻不能上岗。

张炳成盯了他几秒钟说:“大大方方,两包烟而已,用得着做贼一样吗?你就是一条烟放桌上,我也欢迎的,腐败的标准是2000元,怕个卵啊?”

张炳成讲完这个故事后告诉我:“我从来都是把他们当兄弟待着,感情有时候是勾兑出来的,你欠我一点,我帮你一点,这样就成了自己人。”

我给他竖起大拇指:“张哥,你道行深。”

家访就是酒局。与司机师傅们喝酒、猜拳,喝到高兴处,张炳成就脱了上衣。烟叼在嘴上,烟雾笼罩了整个包间,酒不是什么高档白酒,是整箱搬过来的。用张炳成的话说,就是图个开心、高兴,及时行乐嘛。

吃完饭,一帮人有大醉的,有精神劲十足的,张炳成突然问我:“马上你带的面巾纸就有用了,你要50块自带纸巾的,还是3、500包夜的,或者7、800带出去的?”

彼时,深圳出租车行业还是一个高门槛、高收入行业,司机得有3年驾龄、考取上岗证,通过公司挑选后上岗,每月纯收入过万。很多司机为了挤进来承包一台车,找老乡托关系,从上到下,挨个请吃饭送烟酒,“茶水费”从2万到8万不等,都是暗箱操作,大家都心知肚明。

2012年底,公司出租车队前任车队长收取“茶水费”,侵占司机安全押金60多万,被送进了监狱。也是这一年,张炳成被提拔为车队队长,开始管着200多名司机、100多台车。虽然他不敢像前任那么名目张胆,但“茶水费”的开价依然有万儿八千,那几年也没少收。

张炳成对我讲的原话是:“不收人家还不高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江湖就是你死我活的名利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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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名利场,老江湖如张炳成,也有一段不愿提起的往事。

这就要说起女大学生张婷婷。

2014年夏天,刚进入交通局的张婷婷下企业实习,她身材高挑,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瓜子脸尖下巴,一双眼睛又圆又大,会说话一样,随时可以摸透领导心事,甚得老板欢心。所以,公司里的客户接待、酒桌饭局也就常常少不了她的影子。

张炳成和另一名同事王禹常常围着张婷婷转,三个人也成了老板的贴身心腹,随时出入各种业务场合。

同事们问张炳成:“小张到底是跟你好还是跟王禹啊?”

张炳成仰头吟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必捕风捉影。”

我们真的傻傻分不清他们的三角关系,开始有同事大姐悄悄地劝张炳成:“王禹是老板亲戚,你还是别沾过去,再说这女孩跟你们若即若离的,心思多着呢。”

张炳成大笑说:“姐姐,我们也就是年轻人一起喝喝酒、唱唱歌,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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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恋的分晓,是在集团江西分公司负责人竞选之后。

2014年的出租车行业已经被互联网推到风口浪尖,公司准备往三四线城市开拓市场,在江西竞标获得50个出租车指标,需要成立分公司。张炳成和王禹同时竞选分公司负责人,集团还专门组成竞选小组下来考察,一是听取群众意见,二是进行一次面试答辩。

我在洗手间碰到张炳成,悄声说:“张哥,你这次胜算更大吧?专业出身、近2年车队管理经验,总经理也力挺你。”

张炳成并不是胸有成竹:“你是面试官那就妥了,没到嘴的肉都没数。”

当张炳成和王禹都走进会议室面试答辩时,我问坐在后排的钟姐觉得他俩谁胜算大?钟姐哗啦啦地敲着键盘说:“当然是王禹那小子。”见我惊大了眼睛,钟姐又勾了勾手指,几乎用最小的声音说了句:“你不知道老板姓什么了?又是哪里人?就给你这点提示,你这么聪明懂了吧?”

我心里琢磨:论专业,王禹是什么海洋工程,张炳成是交通运输,更对口;论管理经验,王禹是从长途车转出租车,目前也只是安全主管,张炳成却一直都在公司,带队管着200多名司机,更合适;论群众基础,虽然两人各有交往之人,但张炳成更多支持者,王禹还曾跟总经理闹过一次——更重要的是,我看过张炳成的调研报告,数据精细,论据充分,对市场形势分析极为精准到位,未来管理措施更是让我对他刮目相看。若是以往,我觉得他就是一个既能与师傅们打成一片又能不失威严的队长,如今却看到他钻研业务的精深之处。集团那些官僚如果还有点识才之心,断不会埋没张炳成这个人才。

我带着焦灼之心等候着结果,可直到下班,结果还没有公布出来。集团的面试官陆续离开,张炳成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我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张大队长,如何?定你了吧?”

张炳成悄悄地伏在我耳旁说:“王禹的调研报告主要内容跟我是一样的,有些PPT都没修改,直接照抄。”

我惊愕:“这是有人做了手脚啊……”

张炳成摊摊手:“我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毫无意外,王禹带着胜利去了江西分公司,临走前宴请所有同事。在酒桌上,王禹拉着张炳成的手说:“好兄弟,这流放边疆的活儿就哥哥我来分担了,你这深圳的领导记得多多替我们想着。”张炳成也主动起身,连倒了三杯白酒喝下去,只说了一句话:“兄弟,保重,路还长着呢。”

王禹去江西分公司后,张婷婷就结束了实习,回到了原单位。只是听说,她每周都要飞一次江西,不久,张婷婷成了王禹的女朋友的消息就迅速在公司传开。

张炳成也并未向第三个人再说起那调研报告的事,只是我知道,面试前一晚改PPT时,张婷婷陪着他熬了一宿。

这一年,张炳成主动要求调到关外去管绿色的士。办公室是是非之地,大家便自认为,是在这场两个男人的对决中,张炳成赔了夫人又折兵,一败涂地,如今败走麦城,就主动要求去更难管的地带疗伤。

每每见到张炳成,公司的大姐们都要语重心长地说:“小张队长啊,你没输,只怪你不是大老板家里人,那小张也不适合你,别灰心。”


3


即便受网约车冲击,深圳的出租车已经不如之前那么火,但我估计张炳成在绿色的士这两年,明里暗里的收入应该也不少。

那他找我借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带着这个疑惑,我早早地来到烧烤店。没想到,张炳成早已坐在木桌前,桌上摆了一排小二,烟雾在他脑门上空弥漫。

我抽出椅子边放包边说:“哥哥啊,这多了点,一人两支就够了,你这半打几个意思?”

张炳成慢悠悠地吐出一圈烟雾:“陪哥喝酒,不许讲价还价。”

一人干掉一支小二,张炳成才从侃公司破事中抽出神来,叹一声气。

我问:“是不是有心事,借钱是为啥?”

张炳成又干了很深的一口酒:“屁事,有点急用。”

在我几次三番地逼问下,他才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她明天要搬走了,之前家里用钱都是她出的,还上,不想欠着,不舒服。”

“你是说刘畅嫂子?搬走?怎么会分手?”

“都是旧事不值一提。”张炳成抓起一把羊肉串,从头撸到尾。

张炳成不仅为人处世老道,而且长得帅,就算广东人也要叫靓仔。他身高1米78,长着一张郭富城一样的脸,脸庞清秀,轮廓分明,加上衣着考究,追求品质,要是他自己不说,凭他的谈吐和外貌,大多数第一次见他的人都会觉得他出生在商贾之家。

所以当这个叫刘畅的姑娘第一次开着路虎车来接他时,同事看到后一片哗然,都追着他问,怎么把这个年轻漂亮的富二代路虎女搞定的?张炳成只说:“人帅,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问吗?”

其实,刘畅是张婷婷的闺蜜,这个精明能干的四川女孩,一个人在东门最旺的街铺里开着服装店,自己设计,工厂代加工,批发销售。在一次聚会上,刘畅看上了能说、会来事儿的张炳成,两人就成了,张炳成也算是因祸得福。

这样一个优质女友,别人想追还追不上,张炳成却突然说分手了,还得借钱来还生活费,真是让我哭笑不得,两人对着酒瓶干酌了好几口,都没言语。

还是我打破了沉默:“刘畅垫钱给家里用,是因为你家里的农场吗?就这个才分手?她不都去过你家两次准备谈婚论嫁了吗?”

张炳成点头,又摇头:“有这个问题吵过,也有其他的,总之就是感觉不对了,还是生活阶层问题,不说了,喝酒。”

张炳成胡乱抓起酒瓶狠狠地碰过来,一饮而尽。

相对几声叹息后,我俩正要举杯,张炳成的手机响了,我瞄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老爹”,他给摁掉了。再响,再摁。第三次响起,张炳成直接点了免提键,手机里传来一阵骚乱,听到一个老人不清不楚地喊:“成啊,家里农场明天要发工人工资,你工资发了吧,汇几千给老子。”

“你弄啥咧,上次给你不到一个月啊,是不是又喝酒了?”

“老子清醒得很,总之你汇钱就好了,不然那些个小树小苗,就死球……”

张炳成直接摁掉了电话,满脸通红地看着我说:“电话里都能闻到酒味,这老头也不知好歹,上次喝酒就进过医院一次,一喝酒就给我们兄弟俩打电话要钱,弄个破农场,收入不见一分,无底洞一样往里砸钱。我不要存钱过日子吗?我不要结婚讨老婆吗?难道还伸手找他:老爹,我要结婚了,你给我点钱吧……谁家父母不是想着孩子在外面吃的好不好、钱够不够花,他却像个要债鬼一样……”

说着说着,张炳成的声音就抽泣起来,隐忍了一会儿,又没事人一样要把最后一支酒干了。

我本想好好劝劝他,张炳成却不给我讲话的机会,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路上的行人渐渐稀疏,烧烤店的灯光泛着昏黄,微风起来了。张炳成摇着酒瓶说:“我也想结婚啊,可是不成,我也不知怎么的,过着过着就背了一身的债,别看我天天麻将、酒肉不断,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吃饭抢着买单,一次消费过万,可身无分文,负债前行,你说,这样一个状态,怎么给女孩幸福,怎么开口说结婚?”

“不给家里那么多钱,不行吗?”我说。

张炳成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仰头说:“十里八乡,就我一个重点大学生,老爹那时候多骄傲啊,村里是人遇到他都说‘你家孩子出息了,这下就翻身了’,连狗见了他都绕道走!这顶要成功的帽子,在考上大学那一刻就箍在了我脑门上了。前几年他听说搞园林农场赚钱,就瞎折腾,说,在村里能不能硬气起来,就看这农场能不能办下来,然后自作主张租了周边百来亩地种花木。我手头刚好有些钱,原本以为投入几十万就能见收成,谁知天灾人祸,这是无底洞,想脱手都难,不然前期投入都打水漂了……”

关于他父亲在老家开农场的事儿,我之前知道一点,这次吃烧烤听张炳成细细一说,才知道,原来认识他快五年,他的收入几乎都投了进去:初期投入就小200万,承包土地、请人工、购买花木苗,花木又得3、4年后才成熟出售,还不知道行情怎样;中间有一年雪灾,灭了不少苗木,又要补种,张炳成找钟姐借了20万,外面还借高利贷,月息二分……听到这些,我都觉得头都大,何况人家刘畅人一姑娘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干了杯子里的酒,钱,当然还是要借了!


4


张炳成说好下月发工资就还钱,工资到账过了好几天了,还是都没动静。正当我忍不住想要问问他时,钟姐突然神秘地把我拉到墙角:“张队长最近没找你借钱吧?”

我心想借钱这事也没必要声张,就摇了摇头。钟姐双眼上翻,四处瞅了瞅,悄声说:“听说他家农场出事了,一个工人受伤,需要十来万,他着急上火,为了筹钱,居然想着打麻将来周转,最近几天下午都不见人影啊!好几个朋友问我借给他钱放不放心,我就知道这小子是麻将上瘾了,玩大了,估计输红了眼——你悠着点,帮忙也要量力而行,有机会也敲打一下,让他收收心,把心思放工作上来。”

想到她让我“敲打”张炳成,我觉得自己出面并不合适。那日刚好要去南头古城,想起张炳成的弟弟张炳华就住在那里,于是约了张炳华一起晚餐。前几年为了给弟弟弄进出租车车队,张炳成费了不少劲,在规则边缘各种操作,最后还算是“开了后门”——和帮父亲开农场一个样,张炳成觉得自己作为最有出息的长子,肩负着整个家族的希望,帮几个弟弟安排工作,对他来说都是合情合理,也是证明自己的最好方式。

我从沃尔玛拿了两支白酒,想着张炳成的那些弟弟一个比一个能喝,张炳华肯定不会放过我。果然,张炳华又带着两个弟弟过来,我们四人就围着桌子喝开了——我心里有些暗暗叫苦,后悔没特别交代“两个人坐坐就好”,不知道该如何张口说“敲打”他哥哥打麻将的事。

没想到,张炳华开场就给了我一个震惊,他举着酒杯说:“哥,我不开的士了,要去开滴滴,都贷款买车了!”

那段时间网约车的势头如日中天,滴滴刚在深圳补贴完出租车打出自己品牌、推出专车服务,其他几个大型出行平台也都纷纷跟进,恶性竞争,新闻报道都是如何刷单、收入几万。大势之下,我们的出租车司机也在不断流失,车辆停运,推包困难,深圳市交委出台政策,每月补贴给每个司机1000,再强行要求企业补贴给司机1000,来维持行业稳定,即便如此,出租车司机的月收入,也很难像以前一样过万了。

我愕然地看着张炳华:“这么仓促,跟你哥商量了吗?贷款买车划得来吗?”

张炳华一饮而尽:“至少没有每天睁眼就欠着2、300的压力啊,滴滴生意多好啊,一个月过万,现在出租车不好干了,收入一天比一天差,人总要随着环境改变。”

我只好点头说:“要想清楚,离开公司就没人帮你买社保,人要想长远。”

张炳华说:“水是顺地势流,人也是一样,哪里赚钱哪里钻。”

酒喝得人仰马翻,张炳华要去洗手间,我找准机会跟了过去。在厕所门口,我拉住张炳华说:“跟你说个事儿,这事只能你出马。”

张炳华摇摇晃晃地搂着我的肩膀说:“哥,你说话,兄弟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我给他递上一支烟,点燃,火光一闪一闪,烟雾在两人头上缭绕:“你哥的事,最近他上班都看不到人,说是麻将瘾又上来了,赌得还挺大,你有空劝劝他。”

张炳华点头,满脸通红地说:“我说说,我说说……”说完他便冲到厕所,哗啦啦地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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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张炳成又找我借钱。

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袋和黑眼圈特别明显。

我问:“哥哥,你这次又为了啥?”

张炳成伸了伸腰:“帮朋友一个忙。”

“前段时间听人说你麻将玩得天昏地暗,小心您老人家身子骨。”

张炳成故作惊讶:“早就戒赌了,哪个年代的事?”

“说吧,说不出个所以然,弟弟帮不了你。”

张炳成说:“弟弟贷款买的车月供有点吃紧,帮他过渡下。”

这理由听起来合理,我又没法拒绝。

但事后,我想着这事,觉得不对劲,于是打电话问张炳华:“你车贷月供有困难的话,可以直接来找我的。”

张炳华说:“没有啊,现在生意好得一塌糊涂,每天出车4、5个小时,就几千到手。”

“你没向你哥借钱?”

“哪能,都很久没见他了,上次说他打麻将的事,两人闹得不愉快,还想着怎么缓解下关系,有空哥你帮我组个局,兄弟间没有仇的。”

我挂了电话,心想:这张炳成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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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忽然收到平安银行信用卡电话,问我张炳成名下是不是有套深圳的房。我不知所然,只“嗯”了一声。挂了电话,我就急匆匆地给张炳成电话:“收到信用卡来电,核实你信息。”

“你如实说就好了。”

“你名下有套深圳的房子?”

张炳成支支吾吾起来:“是啊,银行能查到,还问你干吗?”

“别管银行,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房子?什么时候的事,这么秘密?”

“就上次,找你借钱去办的手续,房子是大学同学的,他将房子过户到我名下,套现出来去买公司的福利房,我也就顺个人情了。”

我吼道:“你傻不傻,首套房的名额很重要的,再说你不要申请安居房了?即便这套房子卖了,你也要5年后才能申请安居房,你马上就35岁了,你有没有考虑利害关系,连手续费都要你来出?”

张炳成在电话那头一直笑:“你这急得,就帮个忙而已,我不能丢了这朋友不管啊。”

原来,张炳成的同学为了离婚,想提前将房子转移出去,答应张炳成,房子套现后会借一部分给他用于补贴家里农场——然而他那同学房子套现的钱还没到手,女方就申请了财产保全冻结。

帮同学没捞到一分钱,张炳成就想着靠赌博赚点钱回家救救急,填上那个无底洞。可在麻将桌混迹多年的他那段时间赌运不佳,熬了几个通宵,又输了好几万。

张炳成告诉我,有天早上从茶楼出来,看着阳光射在脸上,他才想起自己多少天黑白颠倒,满屏的未接来电也让他变得恍惚,他突然意识到,或许更拼命踏实的工作,才能化解心中的焦虑。


5


2017年,网约车不再补贴市场后,司机们开始回流到传统出租车行业。张炳华也提出想回来继续开出租车,张炳成正焦头烂额地处理绿色的士计价器“炸弹”事件和运营车辆提前更新为纯电动车的工作,就托我为弟弟把事情办了。

网约车冲击时期,深圳关外的绿色的士生意暴跌,大量出租车司机私自在计价器上动手脚,安装遥控“炸弹”,计价器金额随心所欲,想要多少就多少,投诉日渐增多,后来《南方都市报》记者卧底报道,在全市引起轩然大波。主管部门大力整改,并要求企业提前更新绿色出租车为纯电动车,安装智能计价系统,杜绝作弊行为,也完成绿色出行指标。

张炳成整日蹲守,教育违规司机,又忙于车辆更新。公司大部分车辆牌照为融资所得——当年深圳市主管部门投放出租车指标时采用竞价模式,企业投标,投资人出资拿下指标享受收益,企业统一经营运作,只每月收取管理费用。如今,油车更换为纯电动车,扣除补贴,融资者出资购买车辆价格还高出4、5万,于是双方进入谈判僵局。

张炳成为了拿下谈判,翻出了所有融资者档案,重新梳理个人信息,又拉上经营部的老同事,一个个登门拜访那些投资人,请他们出来喝广东早茶,礼数和礼物齐头并进。遇到年纪较大、行动不便的老人,张炳成甚至自掏腰包为对方购买体检套餐。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张炳成软硬兼施、各个击破,终于完成大半投资者的协议签订。眼看就要完成任务,可还是遇到了硬骨头。一名投资人声称不会多出一分钱,带着一帮人要冲进总经理办公室。

张炳成当时正在处理司机投诉,见一帮人上楼,立马吩咐同事叫保安集合并打110,然后拉着几名司机上前阻拦,抢先堵在了门口。

投资人情绪非常激动,指着张炳成鼻子骂:“我偷渡香港、蹲监狱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在哪,没你什么事,立马滚!”

张炳成常年在司机队伍中混,早就见惯了各种胡搅蛮缠,也恶狠狠地说:“有话好好说,别耍横!”

几番言语,那帮人就要硬闯,肢体冲突难免,在混乱冲撞的人群中,张炳成被人踩断肋骨,住进医院。

后来多方协调,那名投资人同意在每月回报收益款中扣减购车费用才化解冲突。

几天后,我去平乐骨科医院探望张炳成,他看起来精神不错,见面就骂:“你这死鬼,这都多少天了,才来看我,心里没哥哥啊,心凉。”

我帮他整了整白被单,坐在床沿说:“你这伤好得快啊,晚来看你还不是在外面帮你擦屁股,有两件喜事告诉你,你托我的事办了。”

张炳成长舒一口气:“弟弟又能开的士就中,谢了,改天请你喝酒。”

我说:“你弟弟不开的士了,他决定回家接手农场,照顾老父亲,监督他少喝酒,不过呢,今天我真该带酒来的,还有一件大事。”

张炳成不说话,直愣愣地看着我。我憋了好几秒才说:“安全副总程总、安全车技部邓部长下个月同时退休,上面要任命你分管整个事业部安全管理工作并兼任安全车技部部长,我提前透露给你啊,听说总经理亲自向集团老板汇报的,报告已送集团人力资源部。”

张炳成并没表现出高兴的样子,淡淡地说:“我可不姓王,你去走的后门?”

我笑说:“也不是什么事都要走后门,业绩才是王道。”

张炳成又揶揄起自己来:“别人不会说我,这是断了两条肋骨换来的吧?”

转脸他又皱起眉头来,盯着窗外蓝天下的大榕树上两只跳来跳去的鸟儿,自言自语道:“弟弟跟老爹的脾气都那么急,回去也操心啊……”

编辑: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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