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貌双全却一生寥落,穷到打铁也不做官
《广陵散》于今绝矣!
若是魏晋名士也来玩微信,他们的朋友圈想必画风清奇。
阮籍最爱放声歌啸,闲来没事就用某K歌APP录几段发朋友圈。
何晏是个微商,整天都在推销他的最新产品五石散,生意还不错。
卫玠的朋友圈都是美美的自拍,好友把这些“照骗”转发上网,火了一把。某天卫玠上街,粉丝把他围得水泻不通,结果被活活“看死”了。
陶渊明是园艺达人,每天设闹钟起来割草收菜,发一些“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类的感慨,配几张文艺的田园照片……
那,嵇康呢?他的朋友圈会是怎样的?
嵇康的思想与抱负,“非汤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嵇康的才华与风度,“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作为魏晋时期当之无愧的顶级大V,他让无数人景仰,引来后世文人骚客竞相模仿。当然,这其中,大多是东施效颦。
嵇康(223—262),字叔夜,尊崇老庄,不守礼法,性情刚直,与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及阮咸等人并称为“竹林七贤”。曾官拜中散大夫,世称“嵇中散”。
不修边幅,是“摇滚青年”嵇康的标签之一,他曾自称“头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大闷痒,不能沐也”。
吕安,字仲悌,当时名士,嵇康好友。二人感情甚笃,有“每一相思,辄千里命驾”一说。
山涛,字巨源,竹林七贤之一,早年清贫,好老庄,与嵇康、吕安、阮籍等为友,多年后与嵇康留下一段“君子和而不同”的佳话。
王猛,十六国时期前秦重臣,辅佐苻坚统一北方。王猛早年隐居山中,桓温北伐,王猛身穿粗布短衣前去求见,一面抓身上的虱子,一面和桓温谈论天下大事,一副魏晋名士的做派,让桓温刮目相看。
北宋王安石也很不注重个人卫生,经常衣衫脏乱,蓬头垢面,如苏洵所说的,“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想必和嵇康十分投缘。
嵇康与曹氏的联姻,决定了其亲曹魏而远司马的政治倾向,为他以后被司马昭处死埋下伏笔。曹氏是曹操的孙女(一说曾孙女),封为长乐亭主。
嵇喜,嵇康之兄。嵇康之父嵇昭在嵇康年幼时就去世了,嵇康由母亲与兄长抚养成人。
王戎,字濬冲,竹林七贤之一。王戎的妻子常称王戎为“卿”,按照当时礼仪,妇人应以“君”称其夫,“卿”是丈夫对妻子的称呼。
王戎觉得不妥,对其妻说:“妇人卿婿,于礼为不敬,后勿复尔。”
其妻反驳道:“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这就是“卿卿我我”一词的出处。
嵇喜早年以秀才身份参军,嵇康写诗《赠秀才入军》相送,共十八首。
不同于弟弟嵇康超然物外的志趣,嵇喜投身官场,用心经营,魏晋两朝历任江夏太守、徐州刺史、扬州刺史、太仆、宗正,多次参与对吴作战,同时还是司马昭次子司马攸的幕僚。
这样自然要被自诩为清流的名士所轻视。
《世说新语》中有这么一个故事:一次,吕安访嵇康未得。嵇喜想替弟弟招呼他,吕安不领情,在门上写了个大大的“鳯”字就走了。
嵇喜还以为吕安是用凤来比喻他,是在恭维自己。实际上,吕安看不起嵇喜的为人,“鳯”字拆开来就是“凡鸟”二字,这是在讥讽他。
阮籍,字嗣宗,竹林七贤之一,世称阮步兵,不拘礼教,善做“青白眼”,见世俗之人用白眼,见有识之人则用青眼。
青眼,即正视时眼球居中,以此表示对人的尊重;白眼,即斜视时现出眼白,以此表示对人的蔑视。
阮籍母亲去世时,嵇喜前去吊唁,阮籍以白眼相待,气氛顿时尴尬,嵇喜只好匆匆离去。等到嵇康携酒挟琴前来,阮籍态度180度转变,以青眼视之,以礼相待。
嵇康“常修养性服食之事”,在其《养生论》中也主张服药养生。不过,这“五石散”却非好药啊。
五石散,又称寒食散,因何晏引领而成为风尚,魏晋间风靡一时。材料为钟乳石、紫石英、硫黄等五种石药,服用后全身发热,需冷服,配以温酒,并脱衣步行散发内热。长期服用五石散会导致慢性中毒。
何晏,三国时期玄学家。其母尹氏改嫁给曹操,何晏成了曹操继子。曹操人妻控,你懂的。
其后何晏又娶曹操与杜夫人所生的女儿金乡公主为妻。按辈分算,何晏是嵇康的内亲姑父,嵇康是何晏的内侄女婿。
王烈,当时隐士,曾与嵇康在山中相遇。传说,王烈曾得到饴糖状的石髓精华,想分一半给嵇康,可要送出去时却凝结为石头。又在石室中发现一卷素书,叫嵇康去取,嵇康到时书却不见了。这两次奇遇让王烈不禁感慨:“叔夜志趣非常而辄不遇,命也!”
鲁迅写有《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一文。在文中,作者引经据典,文笔犀利,对魏晋名士进行全面的评析,相当经典。
嵇康工诗善文,这首《酒会诗》描绘的是其与众友人纵情山水,饮酒作乐的隐逸生活,从中可看出竹林七贤放任旷达、隐遁避世的高远情趣,但后半部分又流露出一种无以名状的淡淡悲伤。
刘伶,字伯伦,竹林七贤之一。刘伶嗜酒成性,放情肆志,经常乘坐鹿车,带上一壶酒出门,使随从随时准备好铁锸,说:“死便埋我。”
在哪儿醉死了,就顺便埋在哪儿,刘伶才是真正的佛系呢。
《晋书》载,阮籍家旁边有家酒店,女主人是个美貌少妇,阮籍曾去店里饮酒,醉了就若无其事地躺在老板娘身边睡着了,丝毫不避嫌。酒店老板知道这件事后,也没怀疑有什么不轨的行为。
隔壁老阮真是老实人。
嵇康的《养生论》是中国历史上较早出现的养生论著。文中很多看法不一定准确,但在今日看来,仍有不少可取之处。譬如,他主张养生需形神并重,强调“精神之于形骸,犹国之有君也”。
向秀,字子期,竹林七贤之一。针对嵇康的《养生论》,向秀写《难嵇叔夜养生论》与之答问。针对好友的问难,嵇康又写《答向子期难养生论》,进一步阐述他的养生思想。文无第一,从二人的一唱一和中可见魏晋名士的风度。
荣启期,春秋时期隐士,被后世视为“高士”的象征。在南京西善桥墓出土的南朝砖画《竹林七贤与荣启期》中,荣启期穿越时空,与竹林七贤在树荫下席地而坐,鼓琴高歌,这样的组合毫无违和感。
孙登,字公和,号苏门先生,魏晋隐士,熟读《周易》,喜弹弦琴,尤善长啸。嵇康、阮籍都曾向他求教。
嵇康曾随孙登游学,谈及理想抱负,孙登闭口不答。临别之际,嵇康请其留下赠言。孙登告诫嵇康:“人生而有才,如不会用其才,就会找来祸患。你虽多才,可是见识浅薄,难免会误身于当今之世,望你慎重。”
后来嵇康果遭不测,临终写下《幽愤诗》,其中有一句“昔惭柳惠,今愧孙登”。
阮籍也曾上苏门山访孙登,二人相继长啸,林谷传响。后来,杜甫有诗曰:“敢为苏门啸,庶作梁父吟”。
《广陵散》,汉魏时流行的古琴曲。嵇康善弹此曲。
袁准,字孝尼,曹魏大臣袁涣之子,曾请求嵇康传授其《广陵散》。
袁准与阮籍也有交情。《世说新语》载,司马昭假意辞让晋公、加九锡,其党羽去请阮籍写劝进文,当时阮籍在袁准家里宿醉未醒,起来后在木片上写文章,一挥而就。时人以为神笔。
阮咸,阮籍侄子,竹林七贤之一,世称“小阮”,精通音乐,善弹琵琶。后世将阮咸擅长弹奏的长颈琵琶称为“阮”或“阮咸”。
阮咸好饮酒。一次,阮咸与亲友宴饮,用大盆盛酒,围坐在一块,引来一群猪偷喝。阮咸丝毫不放在心上,与群猪共饮。
向秀和嵇康有共同的爱好——打铁,两人一起打铁,旁若无人。嵇康之所以热爱打铁,一说是为了生计,卖铁补贴家用,一说是因服用五石散,需要发散。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有人说,“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或许,嵇康胸中块垒也当以锤击之,以火炼之。
赵至,字景真,嵇康的学生。赵至14岁时到洛阳游学,遇嵇康在写石经,书法飘逸,为之倾倒。之后立志拜嵇康为师,可是辗转到了很多地方,就是没遇上嵇康,自己都快急疯了。直到两年之后,才在邺城与嵇康相遇,得以跟随他学习。
钟会,曹魏大臣,司马氏亲信,曾仰慕嵇康名望,想与之结交。
竹林七贤最初志趣契合,寄情山水,但随着司马氏日渐兴盛,曹氏日衰,逐渐出现了分化。
有人认为,在竹林七贤中,山涛、王戎之流奉行的是政治性退避,他们在形势不明朗的情况下暂时退出政局以保全自己,但在局面发生改变后,还是要出山为官。
山涛就是典型的例子,早年隐居,之后被司马氏重用,逐渐官升高位。
景元二年(261),山涛由选曹郎调任大将军从事中郎时,本想举荐嵇康代其原职。
嵇康一向不给司马氏党羽好脸色看,断然拒绝,并表示“本宝宝不开心了”,写下《与山巨源绝交书》,愤而断交。
尽管分道扬镳,嵇康临死前,还是将妻儿托付给了值得信赖的山涛,并对十岁的儿子嵇绍说:“有你巨源伯伯在,你就不会无依无靠了。”
嵇康对身为司马氏党羽的钟会不屑一顾。《世说新语》中有一则“钟会掷书”的逸闻,说钟会写完《四本论》后,本想请嵇康指点一二,到了其府上又心生怯意,怕嵇康为难,于是从门外将作品扔进去,转身就走。
有一次,钟会前去拜访嵇康,嵇康顾着自己打铁,完全不理会钟会。钟会傻站许久,只好走人。这时,嵇康发问了:“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不甘示弱,回答:“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两人就这样结下梁子,后来钟会向司马昭进言:“嵇康,卧龙也,不可起。公无忧天下,顾以康为虑耳。”
言外之意,就是要司马昭对嵇康多加防范,趁早解决这心腹大患。
吕安之妻徐氏貌美,其兄吕巽奸之。家丑不可外扬,吕安还未声张,吕巽竟先发制人,诬告吕安曾“挝(打)母”,是不孝之子,这在当时是要治罪的。
吕安受此陷害,引嵇康为证人辩诬,嵇康为友人仗义执言。钟会对嵇康早已恨得咬牙切齿,趁机向司马昭进谗言,中伤嵇康。
司马昭权倾朝野,对于身为曹家姻亲的名士嵇康自然有些忌惮。于是,吕安案由刑事案件上升为政治事件,嵇、吕二人俱被下狱杀害。
嵇康走的那一年,是景元三年(262年,一说嵇康死于景元四年),此时曹魏的天下早就变了天。江山由曹氏改姓司马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就在嵇康下狱之前两年,魏帝曹髦留下一句“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奋起抗争,最终横死于宫阙之下。
嵇康何尝不是一个反抗者呢?他一生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始终坚定自己的立场,坚守自己的信仰,也正因为如此,才成了司马氏集团的眼中钉。
行刑之日,东市,万人空巷。
临刑之际,三千太学生上书请愿,设法营救,并称愿以嵇康为师。
刑场上,嵇康神态自若,索要一张琴,弹奏一曲《广陵散》。
曲终,嵇康哀婉叹息:“当年袁孝尼曾想向我学《广陵散》,我每次都吝惜不已,不肯教他。《广陵散》于今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