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节,收到父母来信,我泪如雨下
眼下,纸质书信几乎已与千家万户绝缘。可曾经,家家无电话,挂长途又太贵,书信是须臾离不得的。
至今还清楚记得,离沪赴黔务农前最后一个夜晚,沉默寡言的父亲突然把我拉到他身边,严肃地叮嘱我:“我已专程到邮政总局询问过了,贵州与上海的邮路一个来回要一个多月,那我们就2个月左右各写一封信吧。”尽管当时我对黔岭山寨的了解全然是一片空白,但仍毫不犹豫点头表示同意,以免伤了老人家的心。
下乡第一年的春节前2个月,我突然接到县城知青办公室打到大队部的紧急电话,其负责人罗大姐在电话中叮嘱我着手办一件大事,以最快的速度,向全县知青发一封倡议书:春节不回家,就地闹革命。事情也真巧,她奉命向我所提出的建议,与我这几天反复思考后所做的决断不谋而合:3月才来遵义,一年未到就回沪过年,在农村呆的时间太短了。利用“春节不回家”可做好几件大事:实地了解一下贵州农村年俗;与邻里农户多聊聊,增进彼此感情;更重要的是,农闲放假可多看几本中外名著……但立足于有悖常理的“春节不回家”,我是家中老幺,哥姐在外地工作,上海就留我一个,此番“不回家”,必须打破2月一信的规矩,马上动笔向双老汇报!
平素写信,刷刷刷几十行字即刻写完。可这一封家信我却提笔难写,欲写却止,写写停停,竟耗时整整2个晚上。不是我不想写,不会写,实在是心里要讲的话太多。更要命的是,当时矛盾的心理百感交集、纠结万分。既要谈谈这几个月抢收抢种的忙碌,又怕因我插队后第一个春节就不回家,会否徒增双老忧愁,须交心、疏通。事后我想想自己的本事也真够大的,明明是件硬拗的违心事、伤愁事,却偏要挤出几丝笑容,表现得很自在,很愉悦,很舒畅。但既然已经同意带头写过革命化春节倡议书,一诺如千金,就不可反悔。15天后这封既有激情高调,又为不能如期回家过年团聚而深深致歉的书柬飞到了上海。
春节前几天,从乡村邮递员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望眼欲穿的回信。匆匆剪开信封,情况有变。以往每封信都由父母两人共同执笔,而此番未见老爸亲笔信,向来善谈的老妈也仅写了一页纸。这是为什么呢?我急切地看起来。
这页信纸字句虽短,却言简意赅,充分显示的是双老通情达理的高风亮节。其实根本不用我多费纸墨去开导去阐述,他们都支持我这个在知青群中绝对“另类”的决定。只是反复阅读几遍后,发现情况有异。平时爸妈来函雪白信纸总是平平整整,可此页信纸却略显凹凹凸凸。透过煤油灯微弱灯火细看,凡凹凸之处似乎曾被某种液体浸润过。我虽不是福尔摩斯大侦探,但依据这些痕迹,再经合理推断,还原当时的情景大概如此:母亲写信时,写着写着禁不住热泪直流。即使再换一张信纸,止不住的泪水仍时时会滴溅在纸上……此刻我坐在餐桌兼书桌前,哆嗦双手紧握着薄薄的信纸不能自已,鼻子一酸,忍不住低头趴在桌上放声哭泣。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刻一股灼热的暖流在内心深处上下翻腾。我第一次深深感悟到:母亲思儿心切,泪痕饱含深情。(周天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