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菊爆红的故事里，藏着娱乐圈的命与病

《创造101》的王菊是如何异军突起的，似乎我们已经不用再介绍了。

从表情包轰炸到花式拉票，从调侃基圈到女权精神，王菊现象已经像脱缰的野马一样，超出了一位女团选拔选手的粉圈理论中的样子。

它已经变得更像是一场大家争相参与的网络行为艺术。比如今天一个网友发微博用不太文明的语言吐槽了王菊：又黑又胖，不能理解捧她的人，之类。

没想到下面没有来自粉丝的回击和辱骂，刷屏的全是格式整齐的拉票宣言。

这场面仿佛呷了一口沏好的菊花茶，齐声朗诵“莫生气”，手里可能还敲着木鱼。

声势浩大的爱菊护菊行动显然也影响到了圈外路人。比如今天我的一位只对《创造101》有粗略了解的直男朋友突然说：王菊第一了？笑死。

和很多人一样，王菊在他的认知中和杨超越一样“不至于排名那么高”，可是他宽容王菊的理由是，“粉丝好玩啊”。

菊势发展到这个阶段，显然王菊已经不止是一个参赛练习生、一个明星，更是一种文化现象的旗手了。

而她让人想感慨的东西比较玄学：能走到这个位置的人，多少都有努力、有付出，但不是人人都有能爆红的命。

的确，王菊和100个同行相比，一开始就有足够独特的东西——黑，壮，走欧美diva婊气风，形象不符合主流审美。但这些只足够让她成为扎眼的异类，而非爆红的现象。

一开始王菊的独特，是以充满嘲讽和喜感的表情包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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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101》里扎眼的异类可不止她一个来着——热依娜，身高和长相都像男明星严屹宽；朱天天，90%的镜头都在哭嚎；yamy，长相比王菊更令主流审美两眼一黑。

就拿yamy来说吧。

节目开播时，她的人气是最爆的几个之一，但没想到后来水花越来越小，只能在公演时的几句唱词中找出一开始抓人眼球的范儿，嘻哈girl的酷和态度仿佛在粉嫩的女生宿舍中被融化了。

她自己都承认说，被女孩们带得很“娘”，跟大家一起变得特别感性和幼稚。

辗转了不少选秀节目的yamy，总能很好地顺应节目主流固然是个优点，但这是否也一定程度上导致她磨掉了自己最出彩的部分？

她的外形和资质，难道不能立起让人高潮的“做自己”、“be real”招牌吗？可惜，现在结果已经告诉我们，这份使命不属于她。

而王菊成为了这个icon。这其中必然性和偶然性都有。

必然性，就是大家分析过的社会心理和观念的转变：大众对审美范式的反叛，性少数群体对自我表达的渴求，女权意识的觉醒，网络语态下的跟风参与感……

而偶然性，是王菊出现在《创造101》，精确地踩中了大众需求的每一个点。

欧美diva范儿，美黑的人生选择，玩得起敢自嘲的性格特点，这些偏偏就集中在王菊一个人身上。

就连十分有恶意的表情包都是个借力踏板：如果没有一开始那张“地狱空荡荡，王菊在土创”，王菊又如何在节目中场景重现、自黑圈粉？

这种前因后果之间的偶然性，显然是很难提前预测的。

在这个人人都想红、也能红，但却难爆红出圈的娱乐圈，这种和大众需求高度吻合的偶然性，似乎比必然性还珍贵。

学名偶然性，俗名就叫“命”。

节目中的101个女孩里，杨超越显然也有这个命。

她的缺点和不足已经无需赘述了，diss她的人也已经对这样的问题问到无力：

比她好看的小姐姐有，比她能唱能跳的小姐姐也有，比她性格讨喜的小姐姐也有，为什么她们就是打不过她？

或许要先回答这样一个问题：杨超越为什么被那么多人pick，而这数量庞大的人群全然不想听你正义凛然地说，“这个舞台选的是有实力的人”？

很多人给出的解答是相似的。

女粉将杨超越当女儿一样捧着，有的出于对精致脆弱之物的天然母性，有的则是投射了一个自知不太正确、被深埋在潜意识中的理想自己：好看，会示弱，能用自己一切不用费力的优势就获取了大量的宠爱。

男粉眼中的杨超越是蠢得可爱的女孩子，是需要被宽容、被安抚的存在，对待这样的异性完全不需要自己有任何强势突出的优点，毕竟她已经是脚边乖巧的兔子了。

他们尽管观看《创造101》，动机却和打造“中国第一女团”的使命感相差甚远，指向的是从杨超越这样的女孩身上获得的自我满足。

罗志祥在杨超越第一次惨不忍睹的登场后就道破了天机，说感觉她会有观众缘，并且在评级时默认了这也是参考因素的一种。

后来我们发现，小猪预言的没错，而这种“观众缘”解释得更细致一点，大概是在游戏规则明确的竞赛中以非核心要素的突出和吸睛取胜。

在恰当的时间用恰当的方式（指的是比朱天天哭嚎恰当多了）精确地抓住了这一波粉丝，这是一个人精和团队的精确计算与安排，还是天上砸下来的运命？

也许二者都有，而后者更求之不得。

杨超越红起来的“命”，又何尝不是如今的娱乐圈一些人红起来、甚至爆红的翻版。

总是被路人哭喊的“实力”，从来不是有些流量小花鲜肉们被忠诚粉丝捧起来的理由。

Angelababy一路靠和黄晓明的恋情炒作，上了跑男之后更是爆红，尤其是吸了一大批低龄粉丝。她们爱的是她那个长得漂亮、人生顺遂、在综艺里备受宠爱的理想皮囊。

杨幂当年通过《宫》一夜爆红，后来每一次大众对她的舆论有所起伏，都是旁人难以复制的极端情况。当然，起伏总是和她真正的实力无关。

流量小鲜肉们不会演戏还占据好资源的槽点有目共睹，可是碰上了女性粉丝消费力崛起和鲜肉审美的鼎盛期，卖美颜、卖人设这碗青春饭，还能吃上几年。

成功的金字塔尖，站着一个Angelababy，下面躺着无数个改头换面想要炒作上位的十八线女星；塔尖站着一个鹿晗吴亦凡，下面躺着无数个不知名的赴韩练习生和国内十八线男团。

他们有人赶上好时候，有人和这个圈子当今的运作规则契合百分百，这种“时也运也”成了他们爆红的开端，也成了维持人气的根基。

因为娱乐圈空前开放的时代，人人都只想在台上的偶像中找着属于自己的幻梦和慰藉。

大肆入场的资本眼中，只有人气能带来的购买力最重要。至于所谓的实力二字，是在这个规则体系中最先被边缘化的。

所以，环境如此，在和100个女孩同场竞技的节目中，王菊和杨超越的命就显得而更加重要。

但因为市场秩序的混乱，“天选之子”越是幸运，那些不上不下的小透明就显得越是不幸。

有人可能要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能勉强达到和她们在大众心中持平的知名度与影响力。

比如《创造101》中的孟美岐、吴宣仪，之所以能人气和口碑都稳定在前列，因为她们早已作为练习生磨炼多年并有出道经验，是比较出色的爱豆工业的产品。

而更多的大多数，自身的素质、努力、能力加在一起，可能都打不破一个隐形的天花板。

这就是101观众在diss杨超越的时候经常会提到的：有的小姐姐明明挺好的，可是就是没有姓名。

比如能创作的刘人语，节目伊始两次评级都是A，可是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直到第二次公演前她的组“撕逼”了、而且她比较占理，这才第一次引起了大规模的关注。

再比如第二次公演跳《look what you made me do》收获很多好评的徐梦洁组，每个小姑娘都在舞蹈上有两把刷子，可是这已经完全不足以让她们在竞争如此激烈的环境里出头了。

这几个几乎从来没在节目里获得过卖惨份额的女生，第一次获得关注也是忍不住“卖惨”说出了心声：我们一直都挺好的，只是被没看到。

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当人气不一定与实力严格对应成正比，只是“实力还不错”、“没什么太大槽点”是远远不够的。

做不到人尖儿的地步（比如美、宣二人），就只能无奈地忍受生存空间被挤压。

放眼当今整个娱乐圈的生存环境，“不被看到”的人又何止这几个女生。

真正的技艺精湛却默默无闻的戏骨尚且有那么多，具备一定实力但还不足以成为top、人气也低得仿佛不存在的人，更是大有人在。

由于命之玄学的存在和资本搅乱市场的现象，类似于“马太效应”的现象也产生了——人气和人气之间的差距，是指数型的。做不到行业顶尖又没有剑走偏锋的命，就只能忍受自己拥有的能力近乎于无用。

于是路人观众们总是在为那些不该如此埋没的人叫屈：这个实力派这么厉害，凭什么只能演配角？那个小生的演技比某鲜肉强太多了，可他怎么还是这么糊？

可是为他们喊冤的人，从来都无力改变游戏规则。规则握在掌握资本的人、和愿意为此买单的粉丝手里。

这么一说，难道现在的明星想获得与实力相配的流量和影响力，就只能靠命？

听起来特别绝望，但现实中的例子往往在不断在印证时运的重要性。

比如从去年到今年不断蓄力、一波接一波火起来的雷佳音，赶上了大家对贱萌审美的好时候。

他只是从默默无闻实力派的坑中跳出来的一个，他的TF老BOYS兄弟郭京飞、李光洁，都还在坑边奋力往上爬。

而这些天选之子借以火起来的“命”，说是运气、大环境、个人特质等多种因素混起来的玄学，但背后也有理可循。

命的背后有人性的必然，也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偶然，更隐藏着某种长久而不自知的顽疾。

无论是《创造101》还是整个娱乐圈，“要火靠命”的规则其实依然在反映着老问题：娱乐工业体系细分之路上，混淆错乱的概念与规则；资本逐利的贪婪，带来一再下放的底线，和对实力与质量的轻慢……

虽然大家对王菊的火和杨超越的火态度截然相反，可是她们本质上都是在证明当下娱乐圈的生存逻辑难以把控，令人无能为力。

可惜，《创造101》这个节目没这个能力去扭转什么，围观节目的我们也没能力去扭转什么。

观众只能目送特立独行的王菊成为本周的流量巅峰，目送目前没一项技能拿得出手的杨超越几乎坐稳出道名额。

等这一波浪潮过去后，王菊在审美和观念依然没有扭转的市场中如何可持续生存，杨超越是否要成为AB式的只有话题、没有作品的观赏类女星，那些连姓名都很难留下的练习生是否又要辗转于各个通告做娱乐盛世的注脚。

没有人能知道。可能也不会有人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