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到尘埃里的爱 能否开出花来

文:素秋|壹心理专栏作者

文学作品中从来不乏以无止境的付出、无怨悔的痴守为素材的爱情故事，因为感情至上，故可以为爱牺牲一切、为所爱的人付出一切。如此决绝的付出总渲染着浓厚的悲情色彩，所以这样的故事也往往以悲剧收尾。

如果仅仅是故事，那最多是赚取了观者的眼泪而已。然而，文学总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生活中那种近乎痴迷的爱汇成了种种人间悲剧。张爱玲用自己对胡兰成的爱告诉我们爱何以低到尘埃里，尽管“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但是她也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这从尘埃里开出的花确是在胡的背弃中很快萎谢在尘埃。

她纵然有才女的冷艳，也未逃过爱情的魔咒，从一开始便把自己摆在最卑微的位置，近乎迷恋地爱着那个不知道值不值得的人无法自拔。当然，并非所有的才女都会沦入爱情的魔咒，杜拉斯就机敏地认清了“迷恋是一种吞噬”，迷恋一个人，就仿若被一种不见身形的怪兽吞噬，只感觉一点一点失去，却很难自我解救。

从成人依恋模型来看，痴守着“低到尘埃里的爱”的人多属于痴迷型依恋者，他们总是感情至上，可以为爱牺牲一切；会不时怀疑自己是否被爱，而不断地向对方确认爱；善于觉察并表达自己的感受，却也很容易被自己的感受所淹没从而不善于应对；表面上也会表现出很强的生命活力，也会有自己独立的事业，但在自主性上，他们很难相信自己是可以依靠的，因为内心总存在消极的自我模式。

痴迷型的人的核心恐惧是对被抛弃的恐惧，也正因为此，他们容易过分觉察对方的行为或感受。他们最渴望与亲密伴侣融合，那种没有边界、合二为一的亲密融合会是他们追求的最高级的感情体验。对他们而言，最大的威胁是丧失、分离、孤独一人。

痴迷型依恋者的潜意识中存在着关于爱的两大执念：

1、如果我的痛苦足够大，大到让别人无法忽视的话，别人就会支持我、关心我、爱我；

2、如果我付出的足够多，我就能获得爱，爱是需要付出的，付出和收获才是爱。

然而，通过展现自己的痛苦或者无止境的付出真的可以获得爱吗，或者如此获得的就是爱吗？如果认为是，那么这种观念是从哪里来的？痴迷型的人多处于口欲期，他们从小就会通过察言观色去取悦别人，孜孜不倦地追求被爱的感觉。

而这个追求的根源在于他们并没有真正体验或享受过被爱。他们确实是缺爱的，这并不怪他们，因为人都是需要吃饭的，心灵都是需要滋养的，你又怎么能怪一个饿了半辈子的人说他有错呢。所以痴迷者也不必自责，因为这种对爱的需要是正当的，但如果对方给不了我们，那只能说明是对方匮乏，而不是说我们的需求是不对的。

然而，爱是滋养，是连接，是感情的流动。如果爱低到了尘埃里，能为谁所滋养，何以连接，又如何流动？纵然拼尽一己之力绽出花来，怕也如昙花一现，很快萎谢在尘埃。

痴迷型的人在亲密关系中需要修通的课题是如何与自己相处，如何给自己留出空间，让自己能够成长为完整的人，而不是通过吞没其他人、融合其他人、捆绑其他人来达成一种虚假的完整。

对于痴迷型的人来说，我们总是会潜在地觉得我是需要通过付出或付出更多才能获得爱，甚至很多时候我们会通过使劲地对对方好来试图把我们的感情稳定下来。

但是通过这样掏空自己送给对方，我们得到的其实并不是爱；同时因为我们在不断地掏空自己来为对方付出更多，这种付出在得不到回应的情况下我们会变得更加空虚，这种空虚会激发强烈的愤怒和不公平感，于是我们就会要求对方来满足我们，来填满我们。

但是仔细想想，我们把自己身上的肉割出去的时候，我们吸引到的绝对不是真爱，因为爱我们的人是不会让我们自我伤害的；当我们把自己割出去的肉放在外面去吸引人的时候，吸引到的往往只是那些本身就很饥饿很匮乏的人，那些本身就很匮乏的人又怎么可能以同样的方式来对待我们来填满我们呢？

而且当我们把自己都一块一块割让出去的时候，最后我们自己就是不完整的了，当对方真的想要尝试与我们建立连接的时候，他们会发现已经找不到我们了，因为我们已经空了已经不存在了。

所以痴迷型的人在亲密关系中所感受到的空虚和愤怒实际上是来自于自身的不完整，因为不完整，我们会尝试通过吞噬、融合另外一个人来达到完整。然而在操作层面上，因为我们自己是不完整的，所以我们很能理解那种饥饿的感觉、那种渴求的感觉，同时我们也会认为其他人也是饥饿的。

于是我们试图通过付出来诱惑另外一个人来与我们融合，而在得不到的情况下又会因为已经付出了太多而变得更加不完整。所以解决的办法实际上是去正视自己内在的空虚，而不是去急于抓取身外的东西去填补它，我们要把目光投向内在，去真正地理解自己，学会了解自己的痛苦，了解自己的渴望，同时学会对自己慈悲。如此以来，开出的花才能明艳健硕，才能迎接阳光承受风雨。

——The End—— 

Reference:DavidJ.Wallin(2014).AttachmentinPsychotherapy.

责任编辑：晨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