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了万余首诗,却靠词作闻名于世

01-02 生活常识 投稿:沐若清辰
他写了万余首诗,却靠词作闻名于世


 

 

项橐、甘罗、孔融、曹植、刘晏……

 

这是一个很长的名单,这是一群特殊的人物,他们被统称为神童——在中国历史上,关于“神童崇拜”历朝历代都不少见,甚至形成了习惯,绵延到当代。

 

项橐三难孔子,甘罗12岁拜相,孔融4岁让梨……他们的故事世代流传,成为无数家长们艳羡的对象,也成了很多孩子们童年的榜样。

 

最传奇的故事不是上述这些,而来自《世说新语》,主人公孔融时年10岁。

 

那一年,他随着父亲到了洛阳。某天,他去拜访久负盛名的司隶校尉李膺,跟看门人说:“我和李府君是亲戚。”进了李府,李膺一头雾水,就问:“您和我是亲戚?”孔融说:“当然!我祖先孔子与您祖先老子有师资之尊,咱是世代通好!”

 

这话让李膺和他的朋友们对少年刮目相看,后来赶到的太中大夫陈韪很不以为然,便说了句便宜话:“小时候聪明,长大了未必有才华啊!”没想到孔融立刻回击:“我猜想,您小时候一定很聪明?”这一下直接让陈先生坐了蜡。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故事展现了孔融的机智与幽默,却俨然成为神童们的宿命,能打破宿命只有极少数人,大晏先生无疑是其中一位。

 

 

北宋教育从娃娃抓起,是盛产神童的年代,甚至在抚州、饶州等地还实现了“量产”。在诸多神童人物中,大晏先生表现得极为惊艳。

 

他5岁能诗,7岁能文,15岁便被赐同进士出身,早早便被擢为秘书省正字——这官儿大概是专属:比他早的刘晏、比他晚的蔡伯俙都当过,神童们要是没当过,简直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5岁那年,大晏先生便出口成诗:

 

白塔青松古道西,塔高松矮不能齐。

时人莫讶青松小,他日松高塔又低。

 

老晏家的水土好啊!大晏先生的父亲晏固,虽只是在抚州做文书工作的普通公务员(手力节级),却不仅培养了一个神童,更传奇的是还生养了一个神仙。

 

神仙?是的,你没有看错,大晏的弟弟晏颖便是位神仙——晏颖比大晏小三岁,和哥哥一起被张知白举为神童,后因作《宫沼瑞莲赋》,让真宗龙颜大悦,赐同进士出身,授奉礼郎。然而,喜讯传来却只能“捷报飞来做纸钱”了。

 

在仙去前,这位晏先生写了两首充满神秘色彩的小诗:

 

兄也错到底,犹夸将相才。

世缘何日了,了却早归来。

 

江外三千里,人间十八年。

此时谁复见,一鹤上辽天。

 

李白曾经写诗说:“世人不识东方朔,大隐金门是谪仙。”也许,晏颖如李太白那样不甘作诗词弄臣,从此杳如黄鹤了。幸好,他碰上了最喜欢搞神秘主义、弄天书的皇帝宋真宗,于是御篆“神仙晏颖”四字赐其家,皆大欢喜。

 

 

我相信,大多数人都够呛知道中国诗歌史上写诗最多的人是谁!当然啦,回答这个问题的前提是要抛开乾隆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他写了四万首诗,从刚出娘胎写到死,平均每天要写一首以上,真是丧心病狂到了极致。

 

不是乾隆,那是山阴人老陆吗?毕竟,“学剑四十年”的老陆很长寿,又把日常生活随手入诗,曾无奈而自负地说:“脱巾莫叹发成丝,六十年间万首诗。”

 

正确答案是,老陆一定会名列前三甲,但说是冠军却未必了。另外两位是谁?一位是五代时的王仁裕,著有《西江集》,“有诗万余首,勒成百卷”;一位便是大晏先生了。

 

咦,大晏先生不是以小令传世吗?怎么排进了写诗最多的前三甲?别急,咱们先看看《宋史》本传:“(大晏)文章赡丽,应用不穷。尤工诗,闲雅有情思,晚岁笃学不倦。文集二百四十卷,及删次梁、陈以后名臣述作,为《集选》一百卷。”

 

这完全看不出嘛!那再来看他最看重的弟子宋祁怎么说:“晏相国,今世之工为诗者也。末年见编集者乃过万篇,唐人以来所未有。”

 

遗憾的是,大晏先生的那万余首诗已湮灭在千百年历史的波涛中,只留存了很少的一部分。今人所知的他,只能靠当年他眼里的“诗余”来正名了。

 

 

说起大晏先生的诗,最著名的要算这首《寓意》:

 

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

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

 

坐在油壁车中的她再也看不到了,就像巫峡上的流云一样行踪无定。月色如水般浸润了院落里的梨花与柳絮,淡淡的微风吹来,让它们飘荡在池塘上。

 

本就寂寞的日子呵,我多贪了几杯酒,又赶上寒食,更让人意兴阑珊。信写好了,又怎么寄给她呢?山长水远,纵然鱼雁殷勤,怕是也找不到吧?

 

大晏先生是士大夫,是名宰相,他笔下的爱情也弥漫着恬淡而圆融的意趣,他喜欢的情致是珠圆玉润的,正如他的词集名一样。这倒让我想起了他与柳七郎的经典故事:

 

柳三变既以词忤仁庙,吏部不放改官,三变不能堪,诣。晏公问:“贤俊作曲子么?”三变曰:“只如相公,亦作曲子。”晏公曰:“殊虽作曲子,不曾道‘针线慵拈伴伊坐’。”柳遂退。

 

这故事里,柳七郎简直太不会说话、太没眼力见了——在大晏眼中,他柳七郎的“浅斟低唱”只能算市井俚俗的“通俗歌曲”,甚至是充满黄段子的“二人转”,怎配相提并论?

 

可惜,柳七郎不懂人情世故,让最会提携人的大晏也受不了,只好继续做他的“白衣卿相”去了。老话说:“一言兴邦,一言丧邦”,沟通真是一门大学问啊!

 

 

大晏先生最喜欢韦应物的诗,称之为“全没些儿脂腻气”,可从现存作品来看,其创作却是走了李商隐的路。那么,他的词又是学的谁呢?

 

王国维《人间词话》中说:“冯正中词虽不失五代风格,而堂庑特大,开北宋一代风气。”冯煦《宋六十一家词选》接着说:“晏同叔去五代未远,馨烈所扇,得之最先。故左宫右徵,和婉而明丽,为北宋倚声家初祖。”

 

冯延巳是南唐宰相,年纪长于李璟李煜两位上司,其词完成了从内容到意境的开拓,超出了花间词人们伤春怨别的范畴,对宋初士人影响尤大。

 

谁道闲情抛掷久,

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日日花前常病酒,敢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

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

独立小楼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这首《鹊踏枝》最能代表冯延巳的风格:一看你就知道词人的深情,却又没有确指,那种欲抛不得的沉郁纠结形成了一种美学意境——这并不是无病呻吟,而是文人士大夫式的审美情趣和由己及人的人文关照,更富有生命力和感染力。

 

大晏先生出生那年,他的精神导师冯延巳已死了31年,墓木已拱。幸好,文化的流传不必口传心授,他得到了冯先生的衣钵。

 

 

清人赵翼说:“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然而,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想考验一位大厨的真实水准,烹制珍材美馐远不如整一盘麻婆豆腐见本事。

 

从15岁被擢为秘书省正字到65岁去世,大晏先生一直处于“不是在当官,就在去当官的路上”的状态,一直当到了枢密使、参知政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堪称一辈子顺风顺水,几乎没碰上什么大波澜。

 

沉浸在富贵又平淡无奇的生活,他将为我们烹出怎么一盘麻婆豆腐呢?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喝一杯酒,写一首词,天气和去年相仿,亭台也依旧。夕阳西下,游人却还未归来。花开花谢让人无奈,只有归来的燕子似是老朋友。在这花香四溢的小园里,只有我独自徘徊。

 

这首《浣溪沙》是大晏最脍炙人口的词作,看着是写春天将逝,其实却饱含着词人对美好事物的留恋和人生的思考——在平淡的生活中写出诗意很难,写出深意就更难了。从这一点看,大晏先生的麻婆豆腐色香味俱佳。

 

这首词总让我想起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

 

这种细腻的惆怅和人生的体悟,千百年绵绵不绝。

 

 

景德元年(1004),大晏被举为神童,这一年最重要的事件莫过于宋与契丹缔结澶渊之盟,北宋由此进入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的太平之世。

 

大晏先生五十年仕宦生涯,虽然自诩“奉养若寒士”,生活其实极为优渥富足,其诗词中自然而然就带上了富贵气象,正如《宋朝事实类苑》所说:“(大晏)虽起于田里,而文章富贵,出于天然。”

 

要啥有啥的生活,让大晏先生的本性暴露无遗:喜欢搞沙龙派对(宴会),简直到了极为痴迷的程度——叶梦得的说法是:“惟喜宾客,未尝一日不䜩饮”。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

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不如怜取眼前人。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是曹孟德人主式的英雄寂寞,“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则是晏同叔士族式的心中块垒。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差不多的解决方式:“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和“酒筵歌席莫辞频”。

 

面对离别之痛,大晏先生是会排遣的人,这大概源于他的平和理性。所以,他说离别也罢,伤春也好,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如理性看待,做你应该做的:“不如怜取眼前人”。

 

“不如怜取眼前人”是大晏先生极爱的句子,在他的一首《木兰花》中也出现过:

 

帘旌浪卷金泥凤,宿酒醒来长瞢松。
海棠开后晓寒轻,柳絮飞时春睡重。

美酒一杯谁与共,往事旧欢时节动。
不如怜取眼前人,免更劳魂兼役梦。

 

 

《宋史》本传中说:他“性刚简,奉养清俭。累典州,吏民颇畏其悁急。”然而,从他的作品来看,他是个平和理性的人。

 

平和理性的人大抵不太容易的抑郁症,因为能自我纾解,同样也会更奉行“功成不必在我”的信条,懂得欣赏他人的优点和长处,大晏无疑是个好榜样。

 

大晏先生的派对谈笑有鸿儒,让“一时名士,多出其门”:欧阳修、孔道辅、苏舜钦、宋祁等人出自他门下;范仲淹、韩琦、富弼、王安石等人经他荐引、栽培,时称“门前桃李重欧苏,堂上霞莩推富范。”

 

当然啦,他依然喝着酒,听着歌,写着闲愁小令和爱情歌谣。他是情感丰沛的人物,就像前面那首《寓意》诗一样,与之相近的词作便不少,比如这首《踏莎行》:

 

碧海无波,瑶台有路。

思量便合双飞去。

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绮席凝尘,香闺掩雾。

红笺小字凭谁附?

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

 

碧海、瑶池都是确切的,而“意中人”在远方,却无处可寻。心头的千言万语无处凭寄,只能在黄昏时分登楼远眺,对着潇潇暮雨打梧桐,“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还有这首更知名的《蝶恋花》:

 

槛菊愁烟兰泣露,

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无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不是明月斜光到晓,而是“照无眠”啊!风吹叶落的秋天,虽然萧瑟,却也没了遮挡,能让人望尽天涯,登高远眺尽是“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只能“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了。

 

 

47岁是词人们的大年份,北宋眉州人苏某写出了他的“大江东去”,南宋山阴人老陆则成为了少有的打虎英雄,在近知天命之年,他们品味到了独有的快乐与失意。

 

比起他们,大晏先生的大年份要晚一年:48岁。

 

龙辰兄说,48岁是个槛啊!48岁那年,金庸写完《鹿鼎记》就金盆洗手了,而古龙呢,则是撒手人寰,去天上纵酒狂歌了。

 

48岁的大晏先生呢?自陈州回到了汴梁,一边详定着李照新乐,一边行着酒令大搞沙龙。当然,这一年的关键不是他的偎翠依红,而是他最伟大的作品诞生了。

 

这作品是一个人,他的儿子:晏几道,他们被后世合称为二晏。



标签: # 他的 # 神童
声明:伯乐人生活网所有作品(图文、音视频)均由用户自行上传分享,仅供网友学习交流。若您的权利被侵害,请联系ttnwe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