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剃了头发的孩子，最终成才了吗

一

一直想聊聊足球运动员禁止纹身这件事，但没有第一时间落笔。第一是没空，第二觉得可能也没那么糊涂。兴许就是一两个当官的一时兴起，或者对圣旨添油加醋执行了一番。这种事情来也一阵风，去也一阵风，执行时是赫赫政绩，废除时是呼应民意，怎么做都对。

后来发现执行力度还挺大，中国杯从头到底都绑了纱布，联赛各球队也收到了通知。如果这个规范普及到NBA赛场，那就是一部电影《木乃伊传奇》。

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有些中学要求女生一律不得留长发，男生一律剪平头。

这件事和纹身有什么关系，待会儿再讲。

遮盖纹身，显然管理者认为，纹身是“错误的东西”。其实，原本在足球这个领域，“错误”的定义特别简单：在足球场上，错误就是影响竞技水平；在足球场外，错误就是影响公众价值取向。

纹身到底影不影响竞技水平，目前科学家还没有考证。唯一可以考证的是，当今足坛第一人和第二人都有纹身。有专家说，“纹身可能会引发疼痛”，我蛮佩服这个专家的，好像用纱布绑到不透气就能缓解疼痛一样。还有专家说，“忙于纹身会影响训练”，我也同样佩服。听这个语气，好像球员是边训练边纹身的，难度系数可以达到8.0。

所以不要扯什么“纹身影响竞技水平”，就坦率点，直接说“我们觉得纹身会带来不好的示范效应”，像小流氓，像坏青年，会教坏孩子，诸如此类。

价值取向是个筐，看不惯的都可以往里装。有些人说“于法无据”，这个我建议不要去争。这个社会上于法无据限制人的事情多了去了，法律是底线，其它的各种行业规范、社会规范一定是高于法律标准的。就拿微信里消失的文章来说，“违反法律规定”就是底线，而“接众多网友投诉”就是高于底线的要求。

需要去争的话题其实也很简单：纹身是不是一个损害他人利益，扰乱社会风气的行为？

在正常情况下，答案同样很简单：取决于纹了什么。

这个理念几乎可以参考户外广告：户外广告是不是一个损害他人利益，扰乱社会风气的渠道？——这取决于广告刊载了什么。

你刊载家乐福打折扫码立减5元，公交车时刻表，那不但不损害他人利益，还有利于百姓；你刊载某企业老板的大头照，电梯门一开跟迎宾似的，那是甲方肯花这钱，也不关我事；但如果你刊载了色情图片、粗话脏话，那就是一个杀千刀的行为，哪怕一楼居民不遮盖，二楼居民也是会要求遮盖的。

我虽然自己不纹身，但如果有人纹自己老婆的名字、孩子的照片、人生格言、TFBOYS的合照，我并不会觉得这个人有什么三观不正，我也不会觉得这些画面会败坏社会风气；只有当一个人把粗话脏话和污秽的画面纹在身上时，我才会要求孩子避而远之——事实上，在中国历史上，有些纹身的故事是很正能量的：

毫无疑问，纹身这个行为和人品并不存在什么关联。纹身金链子大哥在公交车上一样让座，夜总会里抱着姑娘的大老板浑身上下除了肥肉全都白白净净。纹身的内容可能会代表一个人的价值取向，但纹身这个举动本身不会。

否则这个事情推导起来就很麻烦：例如，做个指甲呢？凭什么只管纹身不管指甲呢？

所以，一与竞技水平无关，二与人品无关，“禁纹令”从足球发展本身来说，是一个颇令人费解的事情。

二

当然，还有一个终极罪过：可能导致未成年人效仿。足球运动员不仅是你们大人的偶像，也是孩子的偶像啊，球星的一举一动，都会对孩子产生示范效应，难道你允许未成年人去纹身吗？

凡是牵涉到孩子成长的争论都是送命题。我当然反对未成年人纹身。但反对的核心理由倒不是球员的示范效应。如果我孩子吵着要纹身，我会给出两个反对意见：第一，你没有经济收入，只能用老子的钱来解决生活需求，谁出钱谁说了算，所以你没有花我的钱去纹身的权利。等你有了独立经济收入了，想花自己的钱纹些符合核心价值观的东西，我哪怕心里不爽，也不会阻拦你；第二，你必须意识到你在发育阶段，人还在长高长大，不自律的话还会长胖，小时候纹个樱桃，长大后就跟个西瓜似的。哪怕不考虑钱，你也得考虑美感问题。

基于以上两点，我否决你纹身的权利。但我支持你拥护纹身球星（不纹粗话脏话和下作图片）的爱好。

你要对孩子说，哟，这个球星纹身，你不许喜欢他，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人家喜欢球星的重要原因是球技。一个对着空门打飞机，跑个五十米就喘粗气的球员，就算浑身上下干干净净连腋毛都不长，也不可能成为球场上的偶像。

其实只要在正常的教育体系下成长，我们就应该去信任孩子的是非观。就像我小时候喜欢马拉多纳，我吹嘘的就是“你看我这个过人像马拉多纳一样”，而不可能去吹嘘“我的私生活像马拉多纳一样”。认为纹身等于价值观偏差，价值观偏差等于大家效仿，这个思路就和看到一截胳膊就想到女人裸体差不多。

“禁纹令”不是法律，也不是规范，这就是偏见。要是有人有个疤，想用纹身掩盖一下，难道这辈子都不能教孩子了不成？

把球员全身上下都弄得干干净净，不代表他们能踢得更好，也不代表他们的内心就不再龌龊。这种表面工程像极了刷绿漆的荒山，或者是粉刷一新的沿街房。就像出版一套书，大家思考的问题居然不是怎么把内容写好，而是把封面做整齐（都不是做好看），以为这样精神面貌就好了，团结意识就强了。

靠一个这么表象的东西凝聚起来的团结意识和精神面貌，可能比乐事抹茶原谅味的薯片还脆弱。你看这帮爷在场上，四肢无力，闲庭信步，11个把纹身遮住的人都站门里不动，也不至于输成这个鸟样。

为什么要有“禁纹令”——直接说了吧，这没有什么科学道理，这就是权力带来的快感。有一个领导发话，说哎呀，现在的球员纹身，像个社会青年一样；下面的小领导就说，对对对，卧槽，这就禁了去。老大糊涂，老二阿谀，至于纹身究竟对足球有什么危害，那就辛苦各位评论员各自开动脑筋。

为了保住饭碗，球员只能选择顺从。就像那些把头发剃得一模一样的学生，哪怕内心觉得发型和成绩没有关系，但为了保住读书的资格，他们也同样没有选择。

我好奇的是：那些剃了头发的孩子，最终成才了吗？

一直到一个晚上，一位老新闻人给我解了惑：

“能成才。当然能成才。你思路太狭隘。谁说才只有人才和天才的。你要知道，听话也是一种才啊。”

一个背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