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幽记（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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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花月闲庭

心门来自花月闲庭 00:00 03:54

天下有一言之微而千古如新、

一字之义而百世如见者，安可泯灭之？

故风、雷、雨、露，天之灵；

山、川、民、物，地之灵；

语、言、文、字，人之灵。

睾三才之用，

无非一灵以神其间，而又何可泯灭之？

集灵第四。

天下有像一句话的精微奥妙，在世上流传千年之后听起来仍然感到新鲜如初；一个字的意义广大，在人间传流百代之后读起来仍然仿佛亲见一样真实。像这些怎么可以让它泯灭无存呢？所以说，风、雷、雨、露是天的灵气，山、川、民、物是地的灵气，语、言、文、字是人的灵气。仔细观察天、地、人三才的作用所呈现出的各种现象，无非是一个灵气在其中发挥了神妙的作用，而我们又怎么能把这个灵性泯灭掉呢？于是，编纂了第四卷“灵”。

投刺空劳，原非生计；

曳裙自屈，岂是交游？

整天拿着自己的名刺去求见，结果白费力气，本来就不是谋生之道；拉着衣襟屈卑地奔走于王侯权贵之门，难道是正常的结交朋友之道吗？

事遇快意处当转，

言遇快意处当住。

做事到了得意之处就应当转向避开，说话到了快意之时就应当打住，言行切不可过，物极则必反。

俭为贤德，不可着意求贤；

贫是美称，只是难居其美。

节俭是品德，但不可因此而刻意追求这种好的名声；清贫是美誉，只是很难保持这种安贫乐道的清贫称誉。

志要高华，趣要淡泊。

一个人的志向要高大光辉，但意趣则要淡泊恬静，不可急功近利。

眼里无点灰尘，方可读书千卷；

胸中没些渣滓，才能处世一番。

眼中没有一点成见、偏见，才可以博览群书；胸中没有无端的偏执和糟粕，才可以处世圆融练达。

眉上几分愁，且去观棋酌酒；

心中多少乐，只来种竹浇花。

如果眉梢带有几分忧愁，可斩去观人下棋或者酌酒对饮；如果心中有多少快乐，只可以去种竹浇花，以保持无忧无乐的平静心态。

茅屋竹窗，贫中之趣，何须脚到李侯门；草帖画谱，闲里所需，直凭心游杨子宅。

茅屋竹窗，是贫淡生活中的幽趣，何必要高攀李膺那样的高等龙门；草书法帖和画谱，是清静生活中所需要的，只有凭心神去邀游扬雄那样的书香门第。

好香用以熏德，好纸用以垂世，

好笔用以生花，好墨用以焕彩，

好茶用以涤烦，好酒用以消忧。

好香用来熏陶自己的德性，好纸用来书写千古不朽的传世佳作，好墨用来描绘赏心悦目的画卷，好茶用来涤除胸中的郁闷，好酒用来消解内心的忧烦。

声色娱情，何若净几明窗，一生息顷；

利荣驰念，何若名山胜景，一登临时。

通过妙音和美色使自己心情欢娱、放纵，哪里比得上面对明窗、身依净几休息一会儿？追求富贵荣华使自己意念纷驰，哪里比得上登临名山、观赏胜景的时候？

竹篱茅舍，石屋花轩；

松柏群吟，藤萝翳[yì]景；

流水绕户，飞泉挂檐；

烟霞欲栖，林壑将暝。

中处野叟山翁四五，

余以闲身作此中主人，

坐沉红烛，看遍青山，

消我情肠，任他冷眼。

竹子做的篱笆，茅草盖的小屋，石砌的墙壁，开满鲜花的长廊；松柏伴着风声似在集体行吟，藤萝爬得密密麻麻遮蔽了日月的阴影；潺潺的流水绕过门前，山上一泄而下的瀑布好像挂在房檐一般；天边的云霞似乎要在这里安身，山林溪谷即将处在暗淡的夜幕笼罩之中。在这幽静的山居之中，聚集着野老山翁四五人，而我则以悠闲无事作为山居的主人，眼看着红色的蜡烛将要燃尽，面对着眼前的青山美景，排解自己的情怀，哪管他人的冷眼！

问妇索酿，瓮有新刍；

呼童煮茶，门临好客。

问妇人索要酒吃，瓮中正好有新酿的粮食美酒；叫童子煮水烹茶，因为门口有佳宾来访。

胸中有灵丹一粒，

方能点化俗情，摆脱世故。

胸中有一颗灵明的心，才能够点化世俗之情，摆脱世故之事。

花前解珮，湖上停桡；

弄月放歌，采莲高醉；

晴云微袅，渔笛沧浪；

华勾一垂，江山共峙。

花前幽会，解下玉佩相赠，湖上泛舟，停下船桨徜徉；观赏月色，放声高歌，江上采莲归来，醉卧家中；晴天白云，微风袅袅，渔笛悠扬，江水澄碧；美丽的鱼钩一垂，江水与青山相对。

独坐丹房，潇然无事，

烹茶一壶，烧香一炷，

看《达磨面壁图》，垂帘少顷，

不觉心静神清，气柔息定，

然如混沌境界，

意者揖达磨与之乘槎而见麻姑也。

独自打坐在炼丹房里，身心清爽而无事在心，煮一壶茶，燃一炷香，观看《达磨面壁图》。闭眼微息，不知不觉内心变得十分平静，神智也异常清醒，气息柔和而稳定。迷濛之中仿佛回到了天地初开的混沌境界，甚至想拱手拜上达磨祖师，然后一同乘着木筏渡水去拜见女仙麻姑。

无端妖冶，终成泉下骷髅；

有分功名，自是梦中蝴蝶。

那些无缘无故打扮得妖艳妩媚的美人，终究将成为九泉之下的一堆骷髅；那些纵然是分内的功名，也无非庄周梦中的蝴蝶，终成梦幻。

累月独处，一室萧条，

取云霞为侣伴，引青松为心知。

或稚子老翁，闲中来过，

浊酒一壶，蹲鸱一盂，

相共开笑口，所谈浮生闲话，

绝不及市朝。客去关门，

了无报谢，如是毕余生足矣。

长时间地独自居处，虽然满屋子的寂寞冷清，但我引云霞作为伴侣，以青松作为知心朋友。偶尔有老翁带着幼童清闲无事过访，取一壶浊酒，蒸一盘大芋相待，把酒对饮，眉开眼笑。所谈的都是平生的家常闲话，绝不涉及名利俗事。客人尽兴而去，轻关柴门，也没有感激道谢的客套，余生可以这样度过，我就心满意足了。

半坞白云耕不尽，

一潭明月钓无痕。

半个山坞白云缭绕，即使耕尽山田，也无法耕去这片片白云；一潭静水映照着月光，即使月光下来此垂钓，水面也平静如初，了无痕迹。

茅檐外，忽闻犬吠鸡鸣，恍如云中世界；竹窗下，惟有蝉吟鹊噪，方知静里乾坤。

茅屋外面，忽然听到几声狗叫鸡鸣，恍惚间好像在脱离凡尘的云中世界；竹窗下边，只能听到蝉的吟唱和喜鹊聒噪，这才令人感知静中的天地。

如今休去便休去，若觅了时无了时。

若能行乐，即今便好快活。

身上无病，心上无事，

春鸟是笙歌，春花是粉黛，

闲得一刻，即为一刻之乐，

何必情欲乃为乐耶！

如果现在能够休歇隐退，就应当及时休歇隐退；如果刻意寻觅了结之时，反而永无了结之时。如果能够及时行乐，那么现在便可获得快乐。身体没有疾病，心中也没事牵挂，春天的鸟鸣听起来就像是美妙的音乐，春天的花朵看起来就像是盛装的美女，能得到些微清闲，就去享受微许的闲适乐趣，为什么一定要在情欲中追求刺激才算是快乐呢？

开眼便觉天地阔，挝鼓非狂；

林卧不知寒暑更，上床空算。

睁眼看天下，便觉得广阔天地，即使像祢衡击鼓骂曹那样也算不上狂放；隐居山林之中，不知寒暑易节，即使像陈登那样的忧国救世之意、入世功名之心也只能是空自筹算。

惟俭可以助廉，

惟恕可以成德。

只有节俭可以促成廉洁，只有宽恕可以成就德行。

山泽未必有异士，

异士未必在山泽。

山林川泽并非就住有超凡奇异的人才，而才智超凡的人才也并非居住在山林川泽

业静六根①成慧眼②，

身无一物到茅庵。

[注释]①六根：佛教以眼为视根、耳为听根、鼻为嗅根、舌为味根、身为触根、意为虑根，乃联系尘世、遮掩佛性的业障。②慧眼：佛教以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为五眼，慧眼和法眼能见事物实相，肉眼和天眼仅见幻相，佛眼则为如来之眼，无所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