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茅药酒、脑白金背后,是谁的商业帝国
近段时间,媒体上对鸿茅药酒和广告商的道德批判铺天盖地。国家药 监局脸上挂不住了,发了个通知给内蒙古药监局,内蒙古方面不得不组成专门的调查组,到酒厂核查。
笔者认为:好多人被目前的教育体系搞坏了脑子,根本不会独立思考,竟然对要一个商人给我们示范:什么是公平、正义和道德操守。
不是说商人可以不在乎道德,而是说商人的世界:道德是一个因变量,这个因变量始终在利益框架内,利益最大化是终极目标,鲍洪升不过是遵守目前的商业规则行事,在他之前,还有无数牛逼的前辈们…
一、李经纬
李经纬的家乡三水,曾是粤西有名的贫困县。
上世纪40年代的三水的孤儿院,谁也没想到:李经纬有一天会成为改变家乡的关键人物。
上世纪80年代,这座仅有两条主干道的小县城,外牌大货车一路掀起尘土,疾驰向前,最终都在健力宝工厂门口落定,他们都是来抢健力宝的。
拿货批条是紧俏品,有人不惜花几万块去搞。厂长李经纬成了大红人。很多人想通过他走后门,包括同在健力宝工作的表弟。他一并拒绝了,还告诉表弟:请你吃饭可以,拿货不行。
健力宝的走俏,要从1984年的洛杉矶奥运会说起。
与奥威尔小说《1984》里描写的窒息不同,八十年代的中国正迸发出蓬勃的生命力。这一年中国大陆代表团第一次参加奥运会。
射击队员许海峰摘下中国首金,体操王子李宁以三金两银一铜的成绩,成为那届奥运会中获奖最多的运动员。最令人激动是中国女排:顶着“民族英雄”光环的女排实现了“三连冠”。这无疑振奋了千千万万守在电视机、收音机前的中国人。
李经纬干了一件事:把健力宝送到女排姑娘们的手中。
命运垂青了李经纬。《东京新闻》的记者注意到中国女排休息期间都喝同一种饮料,便写了报道《靠“魔水”快速进击?》。当时健力宝出产没多久,在国内市场几乎没有销量,这让它显得更加神秘。随团的《羊城晚报》记者很快跟进,刊发报道《“中国魔水”风靡洛杉矶》。
健力宝火了,这家佛山国营工厂当年销售额达到了345万,第二年1650万,第三年1.3亿…
巅峰时期,健力宝贡献了三水50%的税收。当地流传的说法是:没有健力宝,公务员都发不出工资。有官员做过统计:三水人每发100元,就有46元来自健力宝。
尝到媒体广告甜头的李经纬没有就此止步,他盯上了更多的体育赛事。
1987年的全国第六届运动会,除把健力宝广告刷满垃圾桶和墙面,他还安排200多名工作人员穿上印有健力宝logo的服装,向全场8万名观众赠送健力宝,会场彻底成了橙红色的海洋。
类似的营销手段被复制多次后,好多人在研究健力宝的成功。但始终没人知道:李经纬这些营销手段从何而来?这位前半生坎坷的国企领导, 1983年才喝上第一口可口可乐,“健力宝”的商标设计来自三水县城的广告公司,后来为全国人民所熟悉的那三个字,出自热爱书法的哥哥之手——怎么看都像小地方的草台班子。
在营销这条路上,李经纬展现出天才般的创造力,表弟曾评价他“思维基本不受限制,这就是没读书的好处,没有条条框框”。
除了重大赛事刷脸,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李经纬还是“消费中奖”的创造者。他在1991年推出促销创意:凡是购买健力宝的消费者,有希望得到最高5万元的奖金——当时普通职员的月薪不过200多块。
“消费中奖”在全国引起轰动,骗子随之而来,直到2006年的电影:《疯狂的石头》,黄渤演的骗子还在用易拉罐中奖的招数骗人。
接下来几年是李经纬呼风唤雨的几年:他蹭了“美国大选”的热点,拍下时任第一夫人希拉里喝健力宝的照片,还把这款中国饮料摆上了联合国理事会的会议桌。
1994年,10岁的健力宝营业额已超18亿,位居全国第一,而“您想身体好,请喝健力宝”、“健力宝——让世界尝尝中国的味道”等广告语也成为90年代的热词。
喝健力宝真能身体好吗?反正笔者从不喝此类刺激性饮料。
一批富有野心的人感受到时代的召唤,包括“太阳神”创始人怀汉新、“娃哈哈”创始人宗庆后。
他们一个按照健力宝的包装设计产品,一个模仿了健力宝的广告——宗庆后后来坦言,“喝了娃哈哈,吃饭就是香”的灵感就是从健力宝广告词里偷来的。
在广告轰炸的基础之上,后来者们又开发了更多的营销手段。
宗庆后回忆娃哈哈地推流程时候说:去某个地方前,先跟当地电台和报社联系,签下广告合同;再去请糖烟酒食品公司的人吃饭,谈拿货事宜。如果饭桌上没谈妥,他就猫在小旅馆里,冒充消费者给当地的商场、百货、区经销公司一家一家打电话,只问一个问题:你们这里有娃哈哈营养液卖吗?很快,糖烟酒公司的人就开始满世界找娃哈哈了。
二、史玉柱
1995年5月,史玉柱坐在珠海巨人大厦4层的总裁办公室里下达 “总攻令”:他决定攻占保健品市场。
中国从计划经济转轨的头几年,保健品是最活跃的领域之一。仅1994年,全国保健品的销售总额就达到300亿,最关键的是:其中并没有什么国际大牌的身影——这与巨人电脑从1993年起遭受惠普等国际品牌冲击的状况截然相反。
史玉柱投入几个亿,光营销人员就有1万人,他铁了心要攻下这块领地。
“总攻令”立竿见影。巨人集团的广告铺天盖地出现在全国上百家主要报纸上,涉及电脑、保健品、药品等3个系列,其中,光保健品就有12款,覆盖了减肥、健脑、强肾、开胃等——总之,是你能想到的几乎所有类型。
与此同时,万人营销团队奔赴各地,把巨人的产品推进到全国50万家商场柜台。
“总攻令”下达仅15天后,史玉柱已经拿到超过15亿的订货单。胜利的喜悦洋溢在整个巨人大厦。
相比做电脑,保健品实在太暴利了,史玉柱“二次创业”是真成功。
草莽好赌的史玉柱很快成为这个行业的代表人物。他当年的很多做法,在如今看来已不新鲜,但在当时的中国是史无前例的:一篇《鲨鱼不患癌》的“鲨鱼软骨”宣传文案,其实是出自一位外语系学生之手;多数案例杜撰而来。
根据后来曝光的信息,当年所谓的巨人保健品研制部经理,其实是由广告公司经理兼任的。
说到底,当时的保健品生意,成功的关键在于包装。一位下属曾经这样评价史玉柱:“这位青年才俊显然对民众智力极度蔑视,而对广告攻势有着过度的自信。”
史玉柱的过度自信最终在1997年被扔进了残酷冰冷的现实里。
一方面,巨人在一款模仿娃哈哈儿童营养液的产品宣传册里,写下了这样的文字“据说娃哈哈有激素,造成儿童早熟,产生许多现代儿童病”,惹上官司,最后赔偿200万并公开道歉。
随着巨人越做越大,我国的法律越来越健全,类似的违规违法事件接连不断在巨人内部出现…
从38层涨到70层的巨人大厦,在1997年初直接引发了巨人的财务危机。更有消息曝出:巨人集团资产已经被查封;总部员工3个月未发工资;一位副总裁和7位分公司经理携款潜逃…
史玉柱花巨资包装起来的巨人形象瞬间崩塌。最终,巨人重组,史玉柱一度消失,直到2000年突然在央视采访中现身,彼时,他新推出的“脑白金”正畅销全国,2年后,“黄金搭档”的广告再次在全国地方卫视霸屏。
与巨人时代的狂妄不同,史玉柱这次保持了低调。“脑白金”的广告从来不涉及生厂商,只反复强调这是美国研发的技术。
广告轰炸与强势地推,是保健品屡试不爽的成功捷径。当所有的乡镇小卖铺都在春节期间把脑白金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史玉柱又一次成功了。
2001年,史玉柱收购了巨人大厦楼花还债,年底,他当选为“CCTV中国经济年度人物”。
三、吴氏父子
90年代前期的国内市场, “人有多大胆,数字随便喊”的营销玩家们跳一跳,就能摸到一夜暴富、纸醉金迷的梦。
在李经纬、宗庆后、史玉柱等人的示范下,广告营销的神奇“功效”,在越来越多的领域被验证。
比如在1992年就花100万打广告的姜伟,他研制的“伟哥开泰”成为一代阳痿青年的福音。往后还有吴炳新、吴思伟父子,他们在“昂立一号”的经销中赚到第一桶金后,一手炮制了“三株口服液”,号称要在20世纪内延长人类10年寿命。
图:吴炳新
延年益寿是中国人亘古不变的追求,从秦始皇的寻仙问药到现代人的鹿茸、人参。
吴氏父子选择了一个永不过时的人性弱点,他们包装自己和产品的路径也极具典型性:
仿照畅销书《中国人可以说不》出版了《中国人可以说富》,把吴炳新包装成3年赚100亿的民营企业家。在主流媒体上宣传企业形象,突出“三株争当中国第一纳税人”和民族工业理念;赞助学术科技活动,换回各类奖励和头衔。开创“专家”讲座的宣讲模式,让医生以街头义诊方式推销三株口服液。吴炳新崇尚毛泽东“农村包围城市”的战术,他花了1年时间构建农村营销网络,最终“三株口服液造福人类”的广告语被印在农村的土墙、电线杆甚至是茅厕外墙上。1996年,三株口服液的年销售额达到80亿,其中,农村市场的销售占到60%。相传史玉柱曾经登门拜访,找吴炳新学习三株营销之道。后者给了建议:“你不该挣的钱别去挣,天底下黄金铺底,不可能通吃,这个世界诱惑太多,但能克制欲望的人却不多。”
而正如《红楼梦》里那场奢华至极的元妃省亲,多数衰败紧随鼎盛而来,吴氏父子的大厦也一样。
吴氏父子之间存在管理理念上的差异,父亲是狂热的毛泽东崇拜者,儿子却偏好日本、美国等现代国家的管理理念。同时,这家公司高杠杆运作——仅1997年就收购了20多家制药厂,投资超5亿;4年内管理层扩张100多倍——也为后来的危机埋下伏笔。
压垮毛驴的最后一根稻草在1998年出现,“八瓶三株喝死一条老汉”的新闻把号称“包治百病”的三株口服液拖入了舆论漩涡。这桩案子在1999年二审中以三株的胜诉而告终。但此时“三株”已名誉扫地、无力回天。
三株的工厂纷纷停产,全国200多家子公司停业,没多久,企业网站也消失了。
三株口服液退出江湖的90年代末,也是保健品市场的萎靡期。狂热慢慢消退,计算机和互联网技术正在吸引越来越多年轻的聪明人,其中的一些幸运者,将在接下来的十年、二十年里,取代这些营销大师,成为新的成功典范。
营销的最传奇年代,至此落幕。但市场并未消亡,因为利润始终存在。
鲍洪升在2006年遇到了鸿茅药酒。这款蒙古药酒曾经在1999年实现10亿销售额,后来因医药分家等政策出台等原因逐渐消沉。
这年年底,鲍洪升等人以500万元全资收购了鸿茅。成吉思汗后裔,身上流着铁木真的血的鲍洪升却格外低调:1996就开发了当时的国内补肾第一品牌“护肾宝”,随后又有减肥产品“美福乐”、美体产品“婷美内衣”、“澳曲轻”减肥胶囊等的他,却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
和马云的造势做自我营销不同,鲍洪升的营销手段并不高级,他只是傻乎乎的花钱给产品砸广告。
以鸿茅药酒为例,在2016年中国电视广告投放排名里,这家蒙古药酒厂投放费用达150亿,排名第一。
除90年代的传统套路外,鲍洪升最大的进步在于请明星代言,如代言“婷美内衣”的倪虹洁、为“鸿茅药酒”站台的陈宝国张铁林。
如果说“鸿茅药酒”是人性的弱点又一次被无情的商业利用,那卫龙辣条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比起他们,卫龙辣条要高明的多:虽然它将营销口号化,也会挑动人性中恶的一面,但群体很聚焦,而且不会制造过于宏大的目标。不会出现“中国的味道”、“包治百病”等导向——使命太大,短时有效,却太容易崩塌,长期下去会严重破坏营销生态,对企业品牌和长远发展并不好。
无论是健力宝、卫龙辣条,还是脑白金、鸿茅药酒,都是商业的产物。商业就要遵守商业规则,在商业世界里,让企业讲道德可以,前提是遵守道德不仅增加企业品牌正向影响,还不太影响企业利润,否则史玉柱等企业家们是不愿屈从的。
道德太过模糊,每个人有自己的标准,企业家们完全可以用看似合理的“道德观”,自圆其说。
话又说回来了,若要符合每个人的道德标准,世上恐怕没几个能做的生意。
所以,不跟企业利益挂钩的道德,对企业是没有意义的。
不靠道德约束,那靠什么?靠媒体舆论吗?媒体好像是最“正直”的百姓拥护者,然而君不见央视放着招行信用卡诈骗不作报道,而盯着苹果售后穷追猛打吗?这是典型的选择性“拥护”。媒体在谁手里,就是谁的舆论工具。
现今中国,约束企业合规经营的不该是道德和舆论,而应该是法律。法律虽不万能,起码是最公平、公正的工具,找律师打官司,如果符合法律法规,99%都会受理。
谴责鸿茅药酒们,从来都不是杀手锏,更健全的法律法规和更严格的执行,才能彻底将鸿茅药酒们扫地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