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公之名,传奇之路
我太爷爷叫陈书省,从我记事的时候起,他们就叫太爷爷,陈茶师。
武夷之茶,只要让太爷爷嗅闻、品啜三四道,其产地、品种、等级就闪在他的脑际。不讲百分之百,至少也是九不离十。世人对“省公”尊敬之中还夹带着关心。
他长期住天心村的岩子下(时县茶叶收购站设在此),背山面溪,闲时种点小菜,村人常到其家串门聊天,偶尔送点自产瓜果之类。他若有小恙,看望者二、三不断。申报“世界遗产”整治时,其住房被拆后,村里将一处空房让他的遗孀“省妈”(我的太奶奶)居住,此房卖后,又有村部隔一小间让她安度晚年。
此间,村人更有闲暇了,看望太奶奶,陪其“讲古”(聊天)。最有心的人是厦门王庆云茶师。他年轻时随太爷爷学艺,后任厦门茶叶进出口公司茶师。单位大了,职务高了,但对恩师之情却更深了,他每年都要来看望太奶奶,直至无法行走为止,深得乡人赞赏。
太爷爷说自己一生做两件事;一件傻事、一件聪明事。他中年想到置产,所以把赚下的钱,都拿到老家买田,后来盖了一幢很显眼的房子。没住几天,土改时被划为地主,这是件大傻事。另一件是有次提着茶行让他代付的茶款一多的黄金去茶厂时,在万家亭子(崇安县万家所建,址在现宝树堂西侧),见到迎面走来几个散兵,他急中生智,把黄金扔到路边草丛中,后找了回来。这样一举三得;一是保住了老板的黄金,二是保住自己生命,三是得到老板进一步信任。事后老板说:“你就是说给散兵抢了去,我也相信,当时散兵、土匪确实很多。”
但太爷爷信奉的古谚是:“赚得辛苦钱,安心好过年。”
与茶结缘太爷爷已西去30多年了,虽然没有留下文字,但是他几十年的品评、观察和摸索,总结出的岩茶省评经验,已成为武夷山“口头传说文化遗产”,得到了传承。
其实太爷爷并非茶叶科班出身,完全是个人自学成才靠实践经验而立身的茶叶审评师。他出生于1904年,属晚清之辈。他祖家江西上饶礁石村,陈姓是大族,这里出了不少有名的岩茶青焙师。他兄弟姐妹十个,七男三女,七男中,五个随族人走福建;其中三个当包头,一个当乡村私塾教师(后当保长)。十五六岁的太爷爷一到武夷山,便经介绍入茶行当学徒,自此便开始了他与岩茶结伴的一生。
起初,自然是干烧水、洗杯、扫地等下手杂活。他勤劳、好学、聪明,后来师傅便培养他“拿杯”(当时审评茶叶的俗语)。
月月年年,年年月月。他先供职于瑞苑茶庄,后掌门于厦门侨农茶行。
陈茶师——省公新中国成立后,及有关单位,惜其一技之长。崇安县聘太爷爷为审评师,发给优厚的工资。他见到每月70多元的工资开始不敢要,对兄弟侄儿们说:“我的工资比乡长、局长还高,怎么敢拿?”经干部解释后才签名领取。自此,他对可说是一心一意,审评时一丝不苟。
记得还是互助组时,有人状告他审评时照顾兄弟和亲家。“那还了得,地主分子敢这样!”县里派人到收购站,请恰好在武夷山调研茶叶专家张天福重评,那时太爷爷吓得要死。几十样茶重评后,等级与前无差。揭底时在场的人惊呆了,也服气了。他如释重负,庆幸地说:“好在我吩咐助手将所收的茶卖主的名字都保留在里面,否则难以讲清。”
从此很多对太爷爷的称呼由陈茶师升为“省公”。
省公审评新中国成立后,武夷岩茶大都由厦门茶叶进出口公司收购,该公司只要见到太爷爷的签名或印鉴,一般是不重新审评的。
有一年天心大队办茶叶精制厂,请太爷爷审评定级。有一批茶发到厦门,进出口公司却迟迟不予答复,只说:“要用钱,先汇一部分去。”村干部也感有点蹊跷,派人员前往查询,对方不好意思地说出了看法,认为此批茶等级偏高了。回来一查一对,原来是厂长认为“省公”评得太严,私下将所有堆头都提了一个等级。
真相大白,“省公”狠狠地说了厂长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