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有性行为｜大象公会

一百多年来，进化生物学家一直在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要有性。

倘若世上都是女人，取那子母河的水喝便受孕，也就不存在单身狗的痛苦了。何况在众多生物中，一半的个体为不能生育的雄性，占用天地资源只生产出除了 DNA 几乎什么都不带的精子，实在有些浪费。

雌性弃 DNA 如敝屣，大方地放弃了自己一半的基因，原本她的孩子都和她长得一样，性情也相似，如今却眉眼像它爸，性情也和我年轻时不一样。

而生物求偶无所不用其极，消耗的ATP数亿吨计。为什么神要创造出性的欢愉，为什么性的损失（Twofold cost of sex）如此之大却主导了生物繁殖。



▍若每个生物都繁殖两个后代，有性生殖的种群规模将维持原样，而无性繁殖的种群规模可以快速扩张

大概基因很早就懂得了不要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况且生命早期的道路艰难多险，数不清的生物折戟沉沙。

今天自然选择偏爱 A 性状，明天偏爱 B 性状，无性繁殖的战场上尸体一片，而有性繁殖弹性十足，能很好地适应多变的环境，它保留了很多基因虽然现在派不上用场，但以后可能用得着，要是基因没有远见，我们也活不到现在。

举个例子，假如等位基因A，B对应的是大体型，a，b 对应小体型，今天自然选择偏爱中等身材，Ab 和 aB 更吃香，明天自然选择偏爱大体型，立刻就可以产生AB后代，明天偏爱小体型，立刻就可以产生 ab 后代。

而无性繁殖说大就是大，说小就是小，今天大的被淘汰了，明天小的被淘汰了，短期内无法产生有利变异就灭亡了[1]。

 

▍有性繁殖更容易组成新的基因型

在动荡的时期，有性繁殖多手准备，看人下菜碟，在和平时期，有性繁殖让好的基因和好的基因相遇，坏的基因被淘汰，更有可能蓬勃发展。

无性繁殖好比一个种群中多个家族如果平时不来往，有的家族拥有了观察天相（有利突变）的知识，有的家族拥有了育种（有利突变）的知识，可它们谁也不告诉谁，更不幸的是，其中一个家族染上怪病（有害突变），全都死于非命，它拥有的知识便湮没于历史长河之中。

而另一个种群（有性繁殖）大家相亲相爱，一有好东西就拿出来分享，大家共同进步，快速发展，就算有疾病夺去了一部分个体的生命，知识的传承却没有断。

在较低等的动物里，雄性只是用于调剂生活，干大事儿还得靠雌性。

比如很多生物存在世代交替（Alteration of generation）现象，有性繁殖一段时间再无性繁殖一段时间，如水母——有性繁殖的水母体和无性繁殖的水螅体交替存在；蜜蜂不要雄性也能繁殖，受精卵和未受精的卵都可以发育为个体；线虫一边雌雄同体自娱自乐，一边偶尔临幸一下雄性。



▍水母世代交替

对雄性而言，失宠并不是最惨的，有些雄蜘蛛体型还没有雌性十分之一大，交配交配着就一不小心被配偶吃了[2]。



随着雄性政治经济地位上升，它们再也不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了，两性冲突（Sexual conflict）日益严重。雄性的生殖成功和交配次数紧密相关，雌性交配次数过多不但没有好处还可能危及性命。两性冲突简而言之就是，雄性想和雌性啪啪啪但雌性不同意。



冲突一

 雄性：我想和你交配，我想要你只和我交配

 雌性：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水黾（water strider）生活在水面上，单身的日子无拘无束，凌波微步来去自如。

然而一旦被某个臭小子看上，他一个箭步翻身上马，泰山压顶直接把雌性按到水里，雄性愉快地和雌性交配着。雌性则吃力地驼着雄性满大街跑，稍不留神就被捕食者盯上，身上有个累赘又跑不快。

关键是，交配完雄性还死皮赖脸地呆在雌性身上不下来，因为我要守护你一生一世，不忍心看到你和其他雄性交配。多数时候雄性还一厢情愿地乘坐爱的马车，就被雌性一脚踢翻，老娘便宜都被你占光了还想赖着不走[3]。



▍水黾

冲突二

 雄性：你不和我交配我也要强迫你交配

 雌性：要性还是要命？

在很多物种中，雌性经常会拒绝雄性求爱，但交配事关民族存亡，岂能你说不上就不上，因此强迫行为屡见不鲜。

果蝇交配时雄性会牢牢抓住雌性的翅膀。如果被瞧不上的雄性硬上，雌性会抖抖抖试图把雄性甩下来，结果雄性硬生生把雌性的翅膀扯下来。

即使成功交配了，雌性也好不到哪里去，雄性精液中含有性多肽（Sex peptide）等蛋白可以抑制雌性性欲，这样她就不会和别的雄性交配了，实验表明，性多肽会减少雌性寿命，啪得越多，雌性死得越早[4]。

象海豹是一夫多妻制生物，极少数雄性个体控制了所有雌性的交配权。底层雄性每日备受煎熬，它们的日常是吃睡和伺机交（qiang）配（jian）。

象海豹两性差异巨大，雄性体重平均是雌性的五倍，雌性毫无反抗能力。机会来临，雄性把雌性死死地压在身下，咬住她们的脖子不让其反抗，雌性动弹不得，只能等老公来解救，但老公后宫佳丽太多，不一定顾得上。

狂躁而饥渴的雄性有时会压断雌性肋骨内脏或咬断脖子，象海豹每 1000 只雌性就有一只死于性暴力[5]。鸭子则有 7%－10% 的雌性死于强迫性行为[6]。



▍果蝇交配

冲突三

 雄性：你给我生孩子

 雌性：生孩子成本多高你造吗？

雄性希望雌性生的越多越好，雌性则需要在自己生存和孩子生存中做出艰难的平衡。

对鸟类而言，在一个繁殖季过度消耗身体能量，可能会造成今后生殖率下降，所以她们不会放开了生，而会选一个最佳生育数目。

有些鸟类每年都会更换配偶，相比终身维持情侣关系的鸟类，雄性更少为雌性身体着想，它们希望雌性能尽全力生孩子，反正明年它们就可以找新的对象[7]。

每年下很多蛋的蓝冠山雀（Blue tits）比下少量蛋的雌性平均体重轻 15-36%，当每一窝蛋的数量从 3 个增长到 15 个，雌性生存率下降近一半[8]。



冲突四

 雄性：你可以对我温柔一点吗？

 雌性：你个异源物质死开！

哺乳动物中，阴道既是精子的地狱，又是精子的天堂。

交配过程中无数细菌病毒趁虚而入，雌性免疫反应杀死外敌，难免误伤精子。但说误伤也不准确，因为阴道分泌物暗戳戳地精准打击了一把精子，一会儿放出巨噬细胞一口一个精子，一会儿又扔出抗体打残精子，同时使精液中让她提高生育力和禁欲的蛋白失活。

雄性也不甘示弱，产生各种物质来压制雌性免疫反应，保护自己的精子，打击别人的精子[7]。

解决两性冲突似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严格的一夫一妻制。我的孩子都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你好就是我好，我们不分彼此。

然而抚养孩子耗时耗力，父母双方总希望对方多付出一点。男人和女人的战争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