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从世界会活得更好吗
导语:
从悲观的80后段子手红人李诞入手,延伸到:金钱和自我的抉择、安全感的获取、人生意义的思考、娱乐消遣与严肃生活的讨论......希望能给生活在社会中,或迷茫或焦虑的你,一点小小的新知。
这周闲暇,看了新一期的《十三邀》,感悟颇丰。
这期谈话节目中,油腻文艺大叔许知远又以“苦大仇深”的好奇,“撞击”了佛系娱乐青年李诞。
单看这两个人设,就知道注定又是一场彗星撞地球似的对话。
自称佛系青年的李诞,是网络最红脱口秀节目《吐槽大会》的编剧、制片人,自己还出过诗集,他代表了这个时代娱乐青年最酷炫的玩法。
而“中年知识分子”许知远,则是以一种苦大仇深的态度,对这个浮躁的时代、年轻人的娱乐趣味表示质疑,更像是被时代遗弃的一个苦行僧。
在这次对话里,李诞给许知远,提了很多建议:
“许老师,我读过你的文章,你不要生气啊,我觉得你的文章对读者极其不友好。”
“许老师,就算我想要的死法是“死在女人身上”,也不这么说。这么说了,就赚不到很多钱。”
“我能明显感觉到观众此时此刻会说什么,我一个玩笑把它解掉了,其实也是保护我们两个。”
“不要挑战大多数人。”
无论是弹幕会怎么说,还是观众会怎么看,李诞都有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敏锐的觉察和预测。
在这个时代,李诞更懂得如何融入,如何生存下去。
但在谈话的后部分,李诞 “突兀”地说了几句:
“这个对话到现在,有意思的是,你会发现,我天天嬉皮笑脸的背后,其实是虚无主义,而你天天皱着眉头反而是乐天派。”
“没劲,我觉得什么都没劲。”
“最害怕的就是做自己,做自己你就见不着我了,我只能做一个对社会有价值的人。”
“要是做自己是很可怕的,那对自己太不好了。”
在提出种种建议的防御之后,李诞这样的自省如果放在心理咨询室里,几乎可以看作一大“进展”。
在“倔强”的许知远的镜面作用下,他瞥见了自己内心的真实:
实质上,因为全面迎合了世界,消解了自我,他深感生命的无意义。
他承认了自己的“无力”。
这可能也是李诞在微博上主动“勾搭”许知远,想上“十三邀”这个节目的无意识吧:他想要从这样的角度“看见”自己。
李诞和很多青年们一样,他们一再告诉自己:
我已经加入这个世界了(没有被抛弃感了),
我运行得还蛮好的啊,
我已经长大了,我懂得现实了,
我甚至敲打着后辈告诉他们不要任性,
我还有不错的收入……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约有个地方在感到“没劲”。
一切是对的,但又好像哪里出了错。
网友说得精辟,这个时代的青年都是这样“且丧且前行”。
01
笑嘻嘻的背后,是悲凉
小丑的工作是逗别人发笑,可是走下舞台他自己却去看医生,是抑郁症患者。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李诞笑嘻嘻的,我老想到这个故事。
大概是因为我对他心里的隐痛感同身受。
正如有人说的,现代人的崩溃都是不动声色地崩溃,现代人的抑郁都是微笑着抑郁。
李诞,不过就是我们其中笑得最欢的一个,也宣告得最大声的那个。
也许还可能是最怀疑自己的那个——以他诗人的敏感。
但是,我要公平地说一句,70后许知远如果不是70后,而是90后,他也许就不是许知远了。
他和李诞的对话带着上一代的文化印记,那时候的诗人还能作为天子骄子生活在北大的诗社里,毕业后就进入体面的单位就业。
不会感觉自己傻逼穷酸,姑娘也喜欢你,相反还有些荣耀感。
而如今,在一个理想主义的盐碱地里,当然偶尔也能长出一两颗向光性植物,但是大多数的植物都会出于求生,也出于营养不良,开始变成牙尖嘴利的资源掠夺者。
这和高晓松炮轰清华学霸梁植一个道理——很正义,也很过时。
“你一个名校生,一没有胸怀天下,二没有改造国家的欲望,在这问我们你该找个什么工作,你觉得你愧对不愧对清华十多年的教育?”
“就教个技能,找个工作,那还要名校干什么?”
上一代精英青年的谜之“自恋”表现为:以为今天的校园太功利只是青年的不担当,却不知道现在的时代,很多东西和理想一起走向了神坛,无处安放;而商业机器的轰隆声震耳欲聋已经席卷了一切,并不给我们留下空间做自己。
人们“做自己”的声音被淹没后的不快乐,只能诉诸消费和娱乐。
但是这种缓冲是虚假的。
它转移了注意力,越多消费和娱乐,越远离问题。
李诞有一句广泛传播的原创名言:“开心点朋友们,人间不值得。”
可见,“戏谑”是他选择忘忧的途径,消解人生苦闷的一种态度。
他自己说戏谑的作用,一是克服了恐惧,二是让人获得了意外的新知,从中也是间接获得了一种力量感。
但是,他从中找到了自我,也从中丢掉了自我。
这种戏谑带来的力量感,在许知远的眼里是不够高级的。
这种戏谑,底色是悲观,形式是娱乐至死。
它不是真正的创造,而是一种不严肃的麻醉剂。
但是也是值得悲悯和同情的。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种戏谑也是一种防御,它带上了一副嘲弄生活的面具,仿佛找到了另一个自己,获得了一种对生活的解释权、主动权。
而李诞作为杰出青年,之所以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运行得不错,是他找到了舞台,至少成了脱口秀明星,获得了好的经济收入和名声,寻找到了这个时代中他要的自我价值认同。
更多的青年没有名、没有利,只是在娱乐节目中被动娱乐至死,和世界运行得并不好。
所以可想而知,他们的没劲更彻底,也更凶猛。
02
佛系青年的自我放逐和自我掩埋
戏谑完后,这种态度迁延到了生活的一切方面。
自称佛系的李诞说:
我觉得所有时代都一个德性,都得死。
所以都不重要,我内心觉得一切都不重要。
对立的都不重要,在佛学的价值体系里这是一件事。
网络上对佛系青年的定义是:无所谓,有也可以、没有也行,随缘。
这样的佛系,可以看作是一种自嘲消解。
跟真正的佛学教义差十万八千里。
佛说的“小我“是不值得的,是建立在对“比自己更大的东西”的肯定之上的。
如果没有这层肯定,佛学就是消解,有了这层肯定,佛学是一种涵容和升华。
很多世俗化的佛系恰恰否定了后者,成为只破不立的俗世快餐了。
一些消极的佛系青年的自我调侃,实质是在说:“我用了所有努力,为什么要不到一个理想的人生?”
一个又一个的目标在前面,但是每一个都无法实现,所以只好自我解嘲:我无所谓了。
但这种解构生命的方法是有代价的。
代价就是自我也被消解了。
和尚的意义是超越生死的最终解脱,那样还有超越的意义,但世俗的佛系只代表了一种不快乐,一种真正的悲凉。
社会没有给佛系青年留有发展自我的空间,所以他们说我不要了吧。
许知远问,为什么你们这代青年归顺得这么轻易呢?
他对李诞说:某种意义上其实我比你过得开心多了。
对这些,李诞也只是笑笑没有否认。
03
无限融入:是一种自杀式的选择
李诞说,我愿意在这个时代中灰飞烟灭。
听来其实像精神上的“自杀”。
这是一个“做自己”而不得的人最后的自我放弃。
又或许这是他换了一种负面的方式去坚持自我?
存在主义大师亚隆说,定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特异性,才是对抗死亡焦虑的唯一办法。
换句话说,与这个世界建立健康的连接,是获得人生意义感的唯一途径。
而人如何与世界建立起正确的关系?
答案是,人与世界的关系,正是以人与自我关系为蓝本的。
一个人对世界的喊话,也是他与自我关系的显现。
李诞说,世界就是这么运行的,那我就加入它好了,一起运行呗。
他所谓的“灰飞烟灭”,就是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从这个世界“抹去”,加入它,成为它的一部分。
这样的无限融入渴望,也许来自他不安定的成长经历。
李诞说,他生活在一个矿场,见证过辉煌的时代,也亲眼见证过这个矿场的萧条时代。
他的成长经历其实也相当有代表性。他们这一代年轻人,父母那一辈很多过的还是集体生活,大厂矿、双职工,他们很小就是上托儿所长大,父母没有时间照顾到什么安全感、情绪。
或者父母是从农村到城市的第一代移民,经历了在城市初期艰难的奋斗,作为80后的独生子女,非常孤独,也经历了父母的不安和焦虑。
稍稍长大点,市场经济开始发展,有些人父母下岗,有些人开始做生意,贫富分化。
从辉煌到萧条再到发展,从集体主义到个人主义,财富分配的方式在演进,这里面夹杂着他们自己求学和工作选择,其中也经历了教育和工作分配的完全市场化。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负责,再也没有人包分配,给你铁饭碗了。
心理学上说,每个人都要有过安全依附关系,才能有健康的外在关系。
一个没有内在情绪安全感的人,在离开了群体,做自己的时候就会有抛弃感。
一种巨大的隔绝,不够安全的感觉会占据他,他会到处寻求链接和肯定。
而在一个经济变化非常大的时代里,外在肯定与否定的核心要素,是钱。
李诞说:“做自己可以,但是那会赚不到钱,还会被人骂!”
李诞认为,做真实的自己,如果影响了赚钱,我就不能做真实的自己。
真实的自己没有用,得做一个赚钱的世界里有价值的人。
显然在做自己和赚钱这两件事上,他的看法是两者彼此对立的,不兼容,他得无限牺牲一个去满足另一个。
李诞一直在问“世界需要我成为一个怎样的人”,而不是“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提问的方式,就是告诉自己“真正的自我是无力的,应该被否定的”。
这种和世界的关系里没有平等、没有亲密,只有压抑和累积的愤怒。
难怪许知远说:“这一代脸上的笑容,不是扩张性的,而是收缩性的。”
最终他们选择以抹去自我特异性、放弃建立新的意义,换来与世界的安全连接。
04
这个时代的“方与圆”
刘瑜在一本再版书籍的序中说“十年过去,我选择做一个主动掉队者”。
柴静说“不惹眼,不闹腾,也不勉强自己,要做个落后于时代的人,凝视人心。”
许知远就更是如此了,他一直在时代的边缘唱逝去年代的挽歌。
他们是那一群主动撤出,不加入狂欢的人。
如果以此为参照,他们构成了这个时代不妥协的“方“,那么李诞这样甘愿、主动融入时代洪流的青年,就是这个时代的“圆”。
我不想说这是理想主义和功利主义的对立,毕竟装逼装成精英穷鬼也没有用。
我只想说,你至少要心理健康吧。
在许知远那么高大上,和李诞那么灰飞烟灭之间,我们有无数个外圆内方的中间地带。有所相信, 也才是有利身心的。
你没听李诞说么,“要我做自己我就不会活了”,这,才是一个最大的问题。
健康的基础是起码你承认自己有一个真实自己,与他保持连接,而不是总是否认。
自我,就是意义感,是心中那一点真阳,没有它,所有对于时代所有亢奋都是阴性而无力的虚火,谈不上真正有力和有生命力。
而至于那些“方”的镜像作用,正如许知远所说:假设这个时代是一个沙漠,总是面临很大的风暴,而对风暴的“对抗”就需要有绿洲。
他说,当社会有了多样性,每个人有了不同的个性,就可以去成为这样的一个个绿洲。
那么下一次风暴来临的时候,由于有这些绿洲的存在,那这个风暴就会来得小一点。而他希望自己的节目就是其中的一个绿洲。
绿洲正是对抗一个社会的价值观单一的多元参照系。
有了它们,起码能认出自己的无聊,而认清自己,就是走向健康的第一步。
戏谑并非不是一种自嘲的积极力量,它有趣,但太轻了,轻到也会消解一切。
到时候你自会品尝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所带来的虚无,就像李诞说的:
“有时候会感觉到自己活得并不正义”。
还是那句老话: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人间到底值得不值得?
就因为我们并不是站在轮回的角度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基于生命只有一次的事实上,我们此刻就只可能有一个选择:就是必须让它是值得的。
这可以说是一种对命运的承担,也是对自我的一次严肃直面。
因为所有掩埋过的自我能量,没有真的抹去,它会一直都在。
所以,真正的问题是,你是选择让它变成前行的光亮,还是让它变成临终前永远的困惑。
说真的,人生在值得和不值得之间,差的就是那么一点勇敢。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