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独生女,陷入父母养老局怎么办(农村独生子女父母养老问题怎么解决?)

12-03 亲子儿童 投稿:眼热
农村独生女,陷入父母养老局怎么办(农村独生子女父母养老问题怎么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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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养老,对农村独生女而言无疑是最难的。一是农村老人的社会保险额度低,晚年退休金远远不如城镇职工老人,经济能力差。二是作为独生女,必须以一己之力承担父母的养老重负。等到她们结婚成家后,在另一个家庭承担妻职与母职,还需要帮助丈夫照顾父母。

独生女的养老难题

蒋英在家照顾生病的母亲两年了。

早上六点多,蒋英起床为母亲做饭,替她洗漱。这天她要去镇上采购日用品,她嘱咐父亲,自己下午才回来,做好的午饭放在锅里,热一热就能吃。母亲坐在轮椅上,看着她离开。

前一夜,蒋英没有睡好,有些困倦。半夜两点,她起床查看母亲的情况,走到门口就听见母亲的呜咽声,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见母亲半只胳膊露在被子外。听见她的脚步声,母亲的手抖动起来,呼吸急促。

她急忙上前,将耳朵贴近母亲的嘴巴,隐约听出“害怕”的意思。她抹去母亲眼角的眼泪,使劲将母亲拖到靠墙的位置,在床边挤出一点空间睡下。母亲体重有150多斤,蒋英练习了几个月才能熟练完成这套动作。母亲生病这两年,她几乎每晚都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图 | 蒋英父母的家

这天是赶集日,车上挤满了老人,七嘴八舌地交谈着,看见蒋英,纷纷问道:“你妈最近好点了吗?”蒋英摇摇头:“老样子。”有一瞬间,她想和这些老人吐吐苦水,话到嘴边又咽下。

42岁的蒋英是家中独女,出生于辽宁葫芦岛的一个村子,母亲是乡村教师,父亲靠务农和打零工为生。三年前,母亲突发脑血栓,导致偏侧肢体瘫痪,基本丧失行动力,生活起居都需要人料理。

蒋英在本村找来一个保姆,月薪3800元,照顾母亲还算细心。她住在大连,每半个月回家探望一次,每次离别时,母亲总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眼角还泛出泪来,她总感到愧疚。

2021年7月,母亲病情加重,一度危及生命,在抢救室门外等候时,蒋英突然想明白,没有什么比让母亲活着更重要。出院前,她决定辞职,全身心照顾母亲。

此前,蒋英在大连一家企业做文员,每月工资到手3500块左右。丈夫没有稳定工作,常年做零工,女儿才刚毕业。听说蒋英要辞职,丈夫质问道:“不是有保姆吗?有什么必要?”蒋英不愿再过多解释,只承诺自己会想办法。

回村后,蒋英的收入变得很不稳定,仅靠兼职和炒股,一个月最多赚五六千元。保姆的工资、父母的医药费和保养品,以及三人的日常开销,每月加起来需要八千多元,日子过得入不敷出。

作为第一批农村家庭独生女,蒋英肩负为父母养老的巨大压力。2021年全国第七次人口普查的数据显示,农村60岁及以上老人比重为23.81%,比城镇高出7.99个百分点。相较城镇地区,农村老人的养老主要为家庭成员负担,对独生子女来说,为父母养老的压力更加迫切。

41岁的郑宁出生于四川绵竹的农村,村里同辈人几乎都是独生子女。父亲常年在工地打零工,母亲在家种菜喂猪,随着年老体迈彻底断了收入,为父母养老的重任落在郑宁肩上。然而,郑宁养育下一代的负担也不轻,她儿子在读初三,女儿上小学一年级,自己做医药代表,每月工资到手5000元,手头远算不上宽裕。

考虑到父母需要经济来源,郑宁决定靠自己帮他们增收。2018年夏天,郑宁丈夫与他人合伙承包了几十亩渔场,开始做水产养殖。想到父母身子骨还算硬朗,她邀请他们来渔场帮忙,月薪3200元,不时还发放奖金,主要工作是投放鱼苗,给鱼喂食,为工人们做饭。

图 |郑宁家的渔场

渔场的活分季节,父母每年4月来河北工作半年,10月能带着几万块钱回家过冬。三年下来,父母两人依旧没攒下钱。去年,父母向郑宁求助,说要换电动车,缺四千块钱,郑宁只愿意出两千,为此母亲与她大吵一架。郑宁十分纳闷:“这几年赚的钱,他们一分都没存下吗?”

今年春天,母亲却突然提出要回老家,理由是身体不好。郑宁慌了神,安慰母亲说只需要专职给工人做饭,一天两顿,工资照发。最终母亲还是带着父亲走了。

像蒋英、郑宁一样,独生女大多诞生在计划生育政策之后,她们在父母的养老问题上,不得不承受来自多方面的考验。农村老人收入结构单一,主要经济来源为劳动所得,一旦年老体迈,生活便失去保障。与此同时,农村地区医疗资源匮乏,社会保障不足,老人一场大病足以令子女陷入两难境地。

26岁的唐琪是桂林一个县城的公务员,父母在山里以养鸡和种杉树为生。父亲51岁,母亲49岁,每月收入大约在1000元以上,应付日常生活足够。唐琪本来不用太操心,但去年父亲在打理杉树时,不小心摔断右手,在家里修养了一年,收入也断了。

图 | 唐琪父亲手摔伤

那段时间,唐琪常常回家看望父母。山里没有医院,她需要陪父亲坐两个小时车才能到县城医院,有时候等不到车,就自己包一辆面包车,单程要花一百块。山间的路蜿蜒曲折,颠簸不堪,一路上唐琪都担惊受怕。

这场突发事故让唐琪意识到父母住在农村的诸多不便,随着他们渐渐衰老,自己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思来想去,唐琪决定给父母购买商业养老保险。两位老人每年的养老保险需要6000块,相当于唐琪月薪的两倍。父母心疼,一开始有些抗拒,唐琪为此给他们做了不少心理工作。

养老的计算

为父母养老的忧虑,很早之前就在郑宁心里萌芽。父母一年年衰老,她的心理负担也越来越重。

读大学时,她常常提醒父母:“你们要开始存钱了,不然人老了生病都治不起。”母亲反问道:“你不就是我们的养老金吗?”郑宁听完更焦虑了。

婚后,郑宁随丈夫定居河北,远离父母让她更加不安。她一度考虑在自己的小区为父母租一套房,方便就近照顾他们。建议一经提出就被父母拒绝,“你这地方有啥好的,上厕所按一下马桶都要钱,村里住着多安逸啊。”

这些年,郑宁常常苦恼,父母身为农村人,几乎没有养老保障。而她所能做的最大努力,就是为他们提供经济支持。比起父母,她显然更清晰地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机。

村里过年前一个月流行邻里串门,最流行“九斗碗”,指的是三蒸九扣(锅蒸、笼蒸、碗蒸)。母亲终日大宴宾客,放不了的剩菜就倒掉。郑宁看着心疼:“别人过年过十五天,你们过两个月。”每过一次年,就要花费父亲做工一年的钱。她劝母亲节省:“有这笔钱,你们留着养老看病不好吗?”母亲却有自己的坚持,认为这是农村生活的习俗,属于正常花销。

图 |郑宁父母居住的村子

考虑到自己能力有限,郑宁不愿无偿资助父母,她更希望父母能靠劳动换取养老资金。她向母亲承诺,“只要你帮我看孩子,我就帮你养老。”母亲帮她照顾二孩时,每月能拿到2000元报酬,心底却对女儿颇有微词,认为这是自己应得的养老钱。

郑宁时常感到自己处于两难境地。丈夫也是来自农村的独生子,公公双目失明,婆婆靠种地为生,但公婆从未伸手要过钱。郑宁担心,如果平白给自己的父母拿钱,会显得厚此薄彼。再加上父母从不存钱,她担心不劳而获得来的钱,他们会更不珍惜。

更令郑宁担心的是,如果父母生病,自己是否还能负担?她甚至试探性地与父母聊过,他们表现得很轻松,“没钱就不必强求”。郑宁的忧虑仍然难以打消,她与丈夫做了长远规划,给家中四位老人每人预存10万元手术费用,超过数额就放弃治疗。

对郑宁这样的独生女来说,为父母养老的经济压力只是冰山一角,老人生病带来的看护问题更难解决。受限于老人的生存能力和生活习性,帮他们迁入城市的可能性极小,大部分时候需要女儿做出妥协,来回奔走于两地之间。

蒋英曾把父母接到过城里小住,房子在四楼,没有电梯,父母每次都爬得气喘吁吁。家里只有两个卧室,父亲只能和老公睡在客厅沙发上。把母亲接来城里照顾,显然不现实。

为照顾母亲,蒋英只能暂时从自己的家庭抽身。丈夫提议让蒋英69岁的父亲照顾病人,“反正爸还年轻。”蒋英不忍,父亲做了一辈子苦力,身体落下许多毛病,不可能承担看护病人的重负。几轮争吵下来,夫妻双方各退一步,丈夫同意请保姆,费用由蒋英独自承担。

在村里,蒋英每天都会推着母亲到处转转,看着熟悉的老树和小路,仿佛回到小时候,只是母女俩的角色互换了。看得出,自己的陪伴带给母亲的不只是照护,她的胃口变好不少,人也明媚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蒋英心里的担子倒是越来越重,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在为农村父母规划养老的过程中,子女们往往会发现,更容易被忽视的问题是老人的精神需求。长期生活在农村的封闭空间,留守老人面临巨大的情感缺失,逐渐丧失与子女和社会连结的可能。

蒋英辞职后回到村里,发现父亲变得少言寡语。以前,他和母亲总有说不完的话,自从母亲生病后,话也说不清了,只能回应父亲一些含糊不清的词。没事做的时候,父亲只能去地里看看蔬菜,发发呆。

图 | 蒋英父亲种的白菜

父亲唯一的爱好是打麻将,如今他很少找人组局。蒋英劝父亲,“想去就去呗”,父亲勉强挤出笑容,“不稀罕打了。”她心里明白,父亲怕输钱,也怕别人指指点点。

唐琪的父母也面临同样的孤独。自从不能劳动后,父亲总一个人坐在屋檐下发呆。房子掩于郁郁葱葱的林间,周围看不见其他人家,父亲常常静坐着,看着远处的山,眼神放空。唐琪不由得想起在城里的姑姑们,她们过着另一种生活,每天不是下楼跳广场舞,就是参加各种社区活动,日子过得充实多了。

唐琪有些自责,她想把父母接到城里去住,父母却不敢轻易走出农村:“我们大字不识几个,进了城会迷路吧?去医院怎么挂号?公交车能坐明白吗?”计划只好作罢。

将自己捆绑

对进入婚姻生活的独生女来说,为父母养老的问题,不仅事关自己,还牵连着两个家庭的生活。

离开渔场后,郑宁父母回到村里,只能靠补贴生活,田地收租、独生子女补贴和养老金加起来,两人一年能领6680元,难以轻松支起生活。父亲向以前的包工头打听活计,被委婉拒绝。家里没钱花了,母亲就向郑宁开口。

曾经,郑宁没想过为父母养老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她记得,家中一直交公田款,将粮食低价卖给国家抵土地费用。收粮的人上门时经常说:“要顾全大局,现在交粮,将来不会亏待你们。”接着,粮仓里一大半的优质粮就被挑走了。如今父母年过六十,每月能领到的养老金不过100多块。

意识到自己的养老责任,郑宁开始有目的地规划自己的生活。结婚前,她一直希望找一个来自多子女家庭的伴侣,以便减轻养老负担。与丈夫恋爱时,她以为丈夫来自农村,肯定有兄弟姐妹。临到谈婚论嫁,她才知道对方也是独生子。好在丈夫仍然满足结婚的条件,“他愿意为我付出,跟我结婚,意味着也要承担我家庭的责任。”

养老的意识,甚至影响了郑宁对下一代的计划。为了不让孩子承受和自己一样的养老压力,生下儿子后,郑宁一直计划生二胎,二孩政策一放开她就开始备孕了。

为农村父母养老是独生女心头沉重的包袱,她们不得不因此改变自己的人生计划,将自己的未来与父母的晚年捆绑在一起。

在个人的人生选择上,唐琪始终心系父母养老的问题。从上大学起,她就计划找一份离家近的工作,方便照顾父母,并在毕业后顺利考取本县的公务员。有时候,她也想过去大城市打拼一番,一想到父母可能无人照顾,她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念及父母养老,唐琪对择偶也有自己的坚持,要求对方父母必须有退休金。然而这样的标准,在小县城显得有些苛刻。她曾遇到过一个心仪的男生,双方互相了解家境后,迟疑了。当时男方开的公司濒临倒闭,父母也没有退休金,他表示自己无法给予唐琪更多支持,提出终止这段关系。

为了存钱替父母养老,唐琪在平日生活中极尽节省。朋友邀请她旅游,她总是找借口不去,看到他们晒出的旅游照,只能偷偷羡慕。旧手机已经卡到无法正常打字,她也舍不得换新的,坚持等到手机降价后再入手。

唐琪时常提醒自己,别人的父母要么是有退休金,要么是有稳定的生意,但自己的父母都是农民,彼此处境太不一样。

图 | 唐琪父母的家

为父母养老而奔走在两个家庭之间的独生女,还不得不承受来自两端的拉扯。天平的失衡,或将带来更多难以解决的烦恼。

辞职照顾母亲后,蒋英的经济压力越来越大。她只好偷偷从家中拿钱,挪用了丈夫换房和女儿留学的费用。

因在照顾母亲的问题上出现分歧,蒋英和丈夫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两人已经两年没见过面,在电话里总是聊不到几分钟就开始争吵,后来索性断了联系。去年过春节,女儿来村里和蒋英团聚,丈夫依旧没有出现。除夕夜里,丈夫在电话中提到想换新房,蒋英默不作声地挂掉了电话。

全身心照顾母亲的日子里,蒋英与丈夫日渐疏远。一次,蒋英在集市遇到老同学,被问起丈夫的近况,她竟一时回答不上,不知道丈夫在大连还是沈阳。

为了节省开销,蒋英去沈阳看望女儿的次数也减少了,从一个月一次变成两个月一次。最近,女儿向她汇报最近的雅思模考成绩不错,有望明年出国。蒋英听后既欣慰又忧虑,留学的钱已经被挪用,到时丈夫问起这笔钱,恐怕又要爆发一场争吵。

*文中部分人物有信息模糊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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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吴向娟

编辑 | 孙雅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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