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长得很丑的初中女同学,自杀了
这是 格总在人间 的第158篇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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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屏来自上周四,我的小学同学微信群:
那么多年,我当然已经记不起,那个自杀的初中女同学N是什么样子了。
只记得她确实长得很难看。
在我不多的关注里,她在班上是没有朋友的,男生一有机会就哄笑她,女生也差不多,个个避之不及,好像长相难看会传染似的。
她学习也很一般,大概中等偏下,每天坐在座位上,很少跟人说话。
我唯一记得起和她的接触,好像是有天下午放学,我帮老师抱一堆作业去办公室,不小心作业本掉地上,教室里只有不多的几个人,她从远处的座位上跑过来,帮我一本本捡起来。
我说“谢谢咯”,她脸上露出一副很欣喜的样子,连忙说“没事没事的”。
我不得不说,她的声音也很难听,浓厚的鼻音把吐词包裹得严严实实,像随时随地戴着口罩。
我现在想起,那个正常交流的瞬间,对她来说也许毫无意义,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承受着铺天盖地的歧视、冷漠和孤立,有时候还有身体上的伤害。
上面截屏的对话里提到的那次,是我们初中班上的三个女生,A、B、C,个个都有点姿色,而且特别会来事。
也许她们对自己的优势都清楚,所以初一开始,就跟校外的几个小混子搅在一起,在班上吆三喝四,没人敢惹她们。
不知道N哪里得罪她们了,那个中午一放学,ABC就开始清场,几个跟她们要好的男生(跟混子也有交情)帮着把男生们推出教室,然后我们就隔着玻璃,看着ABC把N逼到墙角……
我忘了是怎么收场的,只记得最嚣张的女生A最后一边走出教室,一边叉着腰大骂,好像吃了亏似的:“mmp的,还敢跟老子还手!”
N蹲在墙角,头上身上全是灰和土,她像被口罩过滤过的“嘤嘤”的难听哭声,很沉闷地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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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而且对公平格外敏感,但是初二的那个中午,却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我很想上去阻拦一下,但是后果呢?
也许某几个就在校门口的小混子,会冲进来给我一耳光,然后ABC的暴行会继续;然后我帮N的“英雄救美”的绯闻,会不怀好意地流传;我在班上也会随时被ABC,尤其是那个太妹A各种为难;平时的好哥们,因为怯于小混子们的淫威,难说会不会为我出手……
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我选择了袖手旁观,同时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很恶心。
所以上周,我在微信群里听说N自杀的消息后,立刻想起许多年前的那次校园霸凌。
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听说N的消息,除此之外我对她一无所知,既不知道她何时结的婚,也不知道她是否有孩子,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更不知道她的生活状况如何,幸福美满还是支离破碎。
现在来看,是后者吧。
N的自杀,仅仅是因为跟她老公吵了一架么?我不这么认为。
完全可以想象,像N这样一个长相难看、学习普通,又拙于言辞的女孩子,从小到大会受到多少的歧视和欺辱,那次的校园霸凌,不过是其中一个极端的例子罢了。
不知道有多少次,她站在镜子面前,无助地哀叹命运不公,又有多少个深夜,她躺在床上任泪水流下双颊,怀疑自己的人生,是否永远都会浸泡在苦水之中。
对我们而言的残酷青春,大概会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慢慢退却,但是于她而言,也许整个人生都是残酷的。
和男人的那次吵架,不过是她这张不起眼的瓦片,终于下定决心,让自己发出最后一声沉闷的咔吱响后,彻底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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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公众号这一年多来,每天越来越多的收到后台的留言。
我看着那一个个聪慧、唯美、光彩照人的头像,却说出那么多让我最后只好一声长叹的话来。
如果我不是一个陌生人,而是他们身边的朋友、同事,大概我永远无法想象,那个平时看起来一脸阳光的实习女生、那个时不时扮萌的同事大叔、那个喜欢瑜伽和追剧的二胎宝妈、那个刚刚过完25岁生日的来自南方的北漂……竟然有着各自濒临崩溃的时刻,而且常常还离得很近。
原谅我无法一一回复你们,甚至对于有些留言,我欠缺的同理心也无法完全理解其中的悲伤和绝望,留言一条条翻过,我像在一条没有源头也没有尽头的河里,无可奈何地顺流漂下。
我在这个公号写了100多篇文章,里面有很多我自己深信不疑的句子,我写下它们时,坚定得像是回答太阳从何方升起。
可是我也知道,你们看完文章放下手机,从中吸取的力量也许转瞬不见,就像我的那位初中女同学,在她的一生中,有多少灯火和闪亮,曾经为她驱散过阴暗、撑起过活下来的信念呢?
大概是少得可怜吧。
我没有资格对N讲什么精神的强大,内心的富足和平和,因为我没有承受过她那样的不幸,命运待我不厚也不薄。
N毕竟是离开了,她不会想到还会有一个可能她早就忘记姓名的初中男生,会在公号里提及自己。
我提及她,也正是想起看过的那些留言,还有留言背后的你们。
有时候想,我哪里体谅得到人家的辛酸和苦楚,哪里又可以启迪到那么多的智慧,来为你们分忧和解难呢。
顶多只是,在最后的宿命来临之前,我们都已在这个尘世竭尽所能地挣扎过,在一次又一次哭泣中间,安排尽可能多的欢乐。
于是如此,才会觉得不枉此生承担过这些痛苦。
最后,说一下ABC三个女生的下落。
看完下面的截屏,也许你们有人会暗暗叫好,有人会冷漠地摇头,也许更多人会和我一样,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上帝才有的唏嘘,既不同情、也不悲悯,就像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注定。
就是这样。
没人知道C的下落,而A和B后来没有上高中就进入社会,一个接着一个地开始吸毒、贩毒,早早就过世了。
现在来看,她俩还没有N活得更长久,天晓得在临死前,她们会不会想起多年前的那次校园霸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