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遵生八笺》
1987年,在城区交流大会的降价书摊上,我买下了遵生八笺之三的《延年却病笺》,那是巴蜀书社1985年12月1版1印的一套小书中的一本, 32开, 162 页,印数是 22.8 千本。 那时候,我的身体不太好,常常生病,总想给自己治治病什么的。同时买下的,还有一本蓝色塑料书皮,有彩图,里面有语录,林彪指示,由北京、沈阳、兰州、新疆部队后勤部卫生部合编 ,人民卫生出版社1970年1版1印, 64开,1055 页,共印了 500 千本的《北方常用中草药手册》,就按照书里面的方子,我开始了自己治自己病的中医药学习,学会了处方,学会了针灸。这两本书当时合计起来也还不到一块五毛钱,现在买,可能就贵得多了。听朋友说,其中的一本,就可以卖到八十元了。卖不卖的,我也没想过,只是这书再进入眼帘的时候,似乎就有一点让人刮目的意味了。
随着年龄的渐长,我的身体似乎好起来了,渐渐,我有些喜欢起那本明代高濂写的《延年却病笺》了。再后来,除去八笺中的《清修妙论笺》,包括《延年却病笺》在内的另外几本,《四时调摄笺》、《起居安乐笺》、《燕闲清赏笺》、《饮馔服食笺》、《灵秘丹药笺》、《尘外遐举笺》,也都来到了我的书柜里。我特别喜欢这书里塑造出的那种悠闲雅致的情趣。一度时间里,我练起了书里特别推荐的八段锦。客观地说,这些对于养生,也还是不错的方式。我对于书里面说的在春天的时候,“当和其志,平其心,勿极寒,勿极热,安神静气,以法生成”之类的话,“李子不可与蜜、雀肉同食”,四月间“勿食浓肥,勿食煮饼,可食温暖之物”的话,在可有可无之间,有了一些接受。
2005年春节,我在一家书店里见到了标有“中国皇家秘传养生疗疾的八大巨著(无删节的全文足本)”字样的甘肃文化出版社 2005年10月1版1印,价49元的 《遵生八笺》,犹豫再三之后,我还是买了下来,并在扉页上写下了“奖励给自己的春节礼品”的字样。老实说,我不太喜欢“皇家”字样,可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往往都要被拿去御用的,御用了之后身价也就增了,真是没有办法的事。
《遵生八笺》是按内容分类的,每类一笺,故名八笺。这是一部内容广博的汉人日常生活情趣渎本。在风光旖旎的明清文人笔记中,《遵生八笺》以其古典神韵倾倒众生。它以清丽自然的意趣,把古典的享受情调和盘托出,造成了一种极致化的美妙。这书谈养生而不限于药炉丹卷,言永寿而寓之于棋琴书画之中。在琴中韵味、古玩清赏、书房乐趣、画中意境里使人坐隐忘忧,称得上是修心养性的好书。我一度迷恋道书仙经,释典金册,有不少文字不明究竟,后来我发现《遵生八笺》的作者高濂却是一位深通三教,取法中庸的智者,很可以作我的榜样。读这书可以解决不少相对困惑的问题。据弢光居士屠隆纬真父万历十九年(1591)年书成时所写的序言,这书已经是通古达今,独步一时的著作了。屠居士和高濂是同时代的人,这话或许有些夸张,但可行的成分更应该还多些。我觉得把这书放在手边,经常翻翻,也是长见识的事情。
高濂,字深甫(父),号瑞南道人,又号湖上桃花渔,浙江钱塘(今杭州市)人,其生平明史无传。根据各种有关资料推断,高氏大约生活于明嘉靖、隆庆至万历年间,其生卒年可能是1527-1596年左右,曾短暂步入仕途。据他自己在遵生八笺之一的《燕闲清赏笺》里说,“余为典客时,高丽使者馈墨。”“典客”是掌朝会仪节和郊庙祭祀赞礼事务的官员,但也有人认为高濂是“捐资待选鸿胪寺,三年不除”。这段时间大约是在万历十五年以前的十年间。以后他就隐居西湖,徜徉山水。其一生主要的活动地点,集中于京杭两地,且大部分时间是在家乡杭州度过的。高濂家境富裕,有钱“筑山满楼于跨虹桥,收藏古今书籍”,且以宋本古籍为多。这给他博览群书创造了有利条件。高濂还精通音律,“能度曲,每开樽宴客,按拍高歌以为娱乐”,“又尝聚邻人为说宋江故事”,诗词歌赋,鉴赏文物,无所不涉,琴棋书画,茶酒烹调,无所不通,并与当代的艺术家频繁往来。算得上是一个既懂生活的艺术,又会艺术地生活,这也是明代社会风气熏陶的结果。根据弢光居士的说法,高濂是因为“少婴羸疾,有忧生之嗟”之后,才“交游湖海”,参访隐士名医,笃志养生的。积一生心血,他的书甚至比袁中郎的多。高濂是综编“云笈”和“秘典禁方”,结合自卓有成效的养生实践之后才编著出了《遵生八笺》的。
《遵生八笺》里的不少文字后来似乎被收进了人民体育版社1962年9月 出的一本小册子《保健按摩》,我后来买到了1974年9月出的只有37 页 的版本。我发现现代按摩锻炼的方法,早已经在《延年却病笺》里的《导引却病歌诀》里有记载了。常读这些文字,偶尔习耍一二,不知不觉间养成一种仙风道骨,与生活于事业也自然不无小补。
高濂生存的时间比文震亨、李渔的年代要早,他的眼界似乎比文震亨要宽些,和李渔相比,高濂又似乎多一些钱。李渔做幕僚曾经到过我们这里,我今天的办公室就在他建了“又一园”的地方,万里之遥做幕客,高濂似乎不曾这么落魄。把袁中郎的《瓶史》、文震亨的《长物志》、李渔的《闲情偶寄》、和周嘉胄的《香乘》对看,也是蛮好的事。他们都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在那个时代,似乎人们的爱好也都就是那样。我们的古人真是会生活啊。那些被后人视作极为小资和有闲的插花、郊游、焚香、清赏,雅人韵事,都玩的开开心心,记录的真真切切。什么书灯啊,镇纸啊,琴剑啊,香几啊,无一不是精益求精,美上加美。细细看下来,似乎觉得文人似乎只有过了那种生活,才算是没有白活。王稼句在《看书琐记》有一篇谈文震亨和他写的《长物志》的文字里说:“在高濂《遵生八笺》之后,李渔《闲情偶寄》之前,若论态度之潇洒、文字之简约、结构之清晰、事理之明畅,前后两种都不及《长物志》。”不过在我看来,情况稍稍还有些不同,这就是《遵生八笺》还要耐读一些,能满足我想读更多一些文字的阅读的口味。
近日上网,见有介绍性文字上说“康熙皇帝与慈禧太后,从中年开始随身携带的一部秘籍,就是《遵生八笺》。他们在去世前特别要求为其陪葬的一部秘籍,也是《遵生八笺》。 旅居海外的张学良、宋美龄晚年每日要翻阅的一部宝典,就是《遵生八笺》。他们在生前向亲友推荐最多的一部宝典,也是《遵生八笺》。”这些话是有点让人倒胃口,但希望更多的人通过看这书而生活的有滋有味一些,健康一些的想法,确却是好的。
2006.10.28.午间。阳光灿烂中订得《张元济日记》一部,高兴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