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唯物”“唯心”与张海勤商榷(六)
(六)心物合一,断妄想、分别、执着
张海勤先生说:“世间万物辨证而存在着,在对事物的本原问题上、对待本体论上,却存在这截然不同的看法。”存在截然不同的看法不奇怪,南怀瑾先生说:“世界上真理只有一个,无二亦无三,只是东西方在表达方式上有些不同罢了。”(《南怀瑾选集》第二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5月第1版,第240页),南怀瑾先生的意思,应是《法华经·普门品》上讲的三十二应,即佛菩萨救度众生,应以什么身得度就现什么身。释迦牟尼当年在印度,示现的是佛身得度;惠能大师在中国,示现的是比丘身得度。三十二应,什么身分都能现,没有一定的实相,应以基督身得度就现基督身,应以真主身得度就现真主身。真理只有一个,只是示现不同而已。凡夫看到示现不同,就分别、执着而妄语了许多观点,然后争执不已。佛家的法布施,有八万四千法门的说法,就是因时、因地尤其因人而使用方便法门。凡夫容易执着方便法门,以为佛法矛盾百出。实际上,实相是唯一的,它是远离一切虚妄的无相之相,是诸法的实际理体,是唯佛亲证的圆满究竟真理。只因众生根机有利有钝,所以佛陀说法才有详略(或三或一)的分别,而究竟之理永远只有一个。
回答“世界本原是什么?”必须去掉妄想、分别、执着,方能看得明白,否则会争议出许多不同的实相。真理常常在定中、灵中和梦中显现,没有修道、缺乏灵感和静定功夫的人,在梦中也能看到宇宙人生最真实的一面。我把长期所做的梦境记录下来,便发现许多奇异和有规律的东西,事实上我们在睡梦中看到的,比在大白天看到的东西更加真实。其实我们白天许多人的生活,真是白日做梦,不知是梦只是因为尚未醒来。人在大白天,经常处在妄想、分别、执着、贪爱、瞋恚、痴迷和杀生、偷盗、邪淫、饮酒、妄语、绮语、两舌、恶口的情绪和情景之中,看不到“世界本原”。长期感悟和分析梦境,我们会发现推动宇宙的力量就在我们的身体之中——当我们离开白天污秽的生活安静入梦,“神”就来到身体里与我们同在,我们其实是神的化身,人体本身不会有我们所看到的这种机能和特性。净空法师说:“无论是一切人、一切事、一切物,我们都要把它看做诸佛如来所示现的。”“你能把一切人事物都看做是诸佛如来示现的,你的佛种生了。”(净空法师著《地藏菩萨本愿经讲记》,北方文艺出版社2010年12月第1版,第252页)由此可见,我们凡夫所看到的不同,是示现不同,神佛是唯一的,真理只有一个。神佛是高层空间(境界)中的生命体,它既是信仰,也是由物质构成的本原实体,怎么可能是一种“客观唯心”的东西呢?信仰不过是通向本原实体的渠道、载体,只要人一念正见,与本原实体感应合一,信仰便可立即抛弃。所以绝对真理是唯一的。
“唯物”“唯心”是世俗知识妄想、分别、执着的产物。净空法师说:“要知道说跟不说是一不是二,说即无说,闻即无闻,你这个通了,你这个障碍都没有了。你能在这个上面体会,宇宙人生的真相就大白了,你真正入了不二法门。世间人可怜活在相对里面,相对就是二,对立了。说大对面有个小,说空那边就有个有,总是在相对;说我,对面有个人。几时你能够一下觉悟到,我跟人不二,空跟有不二,性跟相不二,理跟事不二,事跟事也不二,你才入佛法,你才懂佛法。所以佛法之难,难在那里?就难在这个地方。难在什么?妄想、分别、执著永远放不下,只要放不下你就不入大乘之门,大乘跟你绝分。”(同上,第7页)有分别、执着,有唯心、唯物,你不可能看到宇宙人生的真相,不可能看到世界的本原;所看到的只是假象,是假象就会争论不休,当有争论发生的时候,你不要去分辩真假,“争”和“假”是同义词。南怀瑾先生说,有个真善美的天堂,便会有丑陋、罪恶、虚伪的地狱与之对立;天堂固然好,但却有人偏要死也不厌地狱;极乐世界固然使人羡慕,但却有人愿意永远沐浴在无边苦海中,以苦为乐。既然美与丑、善与恶,都是形而下的世俗社会人为的相对假立,根本没有绝对的标准,那么建立一个善的典型,那个善便会为人利用,成为作恶多端的挡箭牌;建立一个美的标准,那个美便会闹出“东施效颦”的陋习。这便是老子所说的“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道德经》第2章)南怀瑾先生最后归纳出道家的根本观点,“与其舍一而取一,早已背道而驰。不如两两相忘,不执著于真假、善恶、美丑,便可得其道妙而逍遥自在。”(《南怀瑾选集》第二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5月第1版,第43页)南怀瑾先生的话说得非常到位,去掉分别、执着,“得其道妙而逍遥自在”——这就是“人生的过程”与“世界的过程”相统一的境界。在这个境界中,世界的本原问题看得清清楚楚。“唯物”“唯心”的分别,由于蒙蔽了世人眼睛,障碍了真实世界,把社会搞乱也搞坏了。
净空法师说:“我们要不要念佛?要念。怎么个念法?念而无念,无念而念,就对了,就正确了。如果你有念,你就有一物,错了。你无念也有一物,有什么一物?有个无念,你也错了。换句话说,念错了,不念也错了。”“怎样才不错?念而无念,无念而念,就不错;两边不住,中道不存。作而无作,无作而作,就像诸佛菩萨应化在九法界里面,示现种种身,从事种种事业,他无念、无生。无念,他没有离念,无生,他也没有离生。他在六道里头舍身受身,跟众生示现是一样的,他是离即同时,所现的相没有自己。”(净空法师《地藏菩萨本愿经讲记》,北方文艺出版社2010年12月第1版,第9-10页)在“人生过程”与“世界过程”相统一的无我境界里,我们能够清晰看到世界的本原和动力什么,而不会执着“唯物”“唯心”的小概念。套用净空法师的话来讲,“唯物”“唯心”也是一种“见思烦恼”。净空法师说:“六道凡夫起心动念有个我,有我就有成见,有主观观念,你对于一切事理自然会看错;我以为对,我以为正确,我的看法,就遭了。所以断了见思烦恼知见才算正,标准在此地;没断见思烦恼哪里来的正知正见?”(同上,第91页)
“唯物”“唯心”是世俗的哲学概念,而哲学是一种庸俗的知识论,是一种“描述环境的技术体系”。解释世界始终是把“人心”置于环境之外的,从这个角度来讲,世界上所有的“主义”归根到底都只是“一个主义”,即“唯心主义”(借用)。马克思和张海勤先生的唯物论,均来自马克思和张海勤自己的“心”,是他们对世界的“心解”,因而也是“唯心”的。不管你如何阐释唯物的内涵和定义,永远都是“自心”的作用。英国哲学家、史学家、美学家科林伍德(Colling Wood)讲过一句名言:“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同为哲学家、史学家、美学家的意大利人克罗齐(Benedetto Croce)也说过几乎完全一样的话:“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这说明在世俗社会中,历史唯物主义并不存在,任何广阔、深厚、真实的历史都在当代人的心中,都是“心”的历史——是真“心”的历史,并非真“实”的历史。
其实“唯物”“唯心”问题,早在2500前的老子那里,在中国第一部哲学巨著《道德经》当中,就已经彻底解决。五代时期的修道和得道高人谭峭,他写作的《化书》就很好地解释了《道德经》的这个核心思想,谭峭大师以比较接近理论物理的思想,在其中的《道化》篇中说:“道之委也,虚化神,神化气,气化形,形生而万物所以塞也。道之用也,形化气,气化神,神化虚,虚明而万物所以通也。是以古圣人穷通塞之端,得造化之源,忘形以养气,忘气以养神,忘神以养虚,虚实相通,是谓大同。故藏之为元精,用之为万灵,合之为太一,放之为太清。是以坎离消长于一身,风云发泄于七窍,真气薰蒸而时无寒暑,纯阳流注而民无死生,是谓神化之道者也。”谭峭大师所说的“形化气,气化神,神化虚”的这个“ 道之用”,就类似于本人提出的表层、深层、外层原因;走到“外层原因”这一步,必然“虚明而万物所以通也”。南怀瑾认为,谭子的“道化”学说,也可以说是代表了历来道家的一贯思想,如果说他是唯物论,但他所提出的神,非物理,神与物是有明显的界说。如果说他是唯心论,神与心的关系,究竟如何?神与心是一或二?亦成为后世佛道两家争端的症结。可是这些讲来讲去,到底都牵涉到“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的形而上学,而且都是幸或不幸去做神仙们的大事。(《南怀瑾选集》第二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5月第1版,第43页)
由此可见,认识世界的本原,不是依靠唯物论,而恰是要突破唯物论分别、执着这个巨大的障碍。最近张海勤先生在《〈道德经〉与唯物和唯心》文章中提出一个很有趣、很智慧的观点:“唯心主义可以是唯物主义者的方法论。”“唯物主义立场要坚定(确立的意思),唯心主义可以是坚持唯物主义的方法论之一。”先融合,然后无我,让自己消失在融合之中,说明海勤先生的哲学正在突破最后一道关键障碍——已经走到了无区别、如如自在的佛园门口了,但是门槛很高,须一念转过方能夸得进去。
(2013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