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梁思成这样的“老实人”，才是世间难寻的珍宝

提起梁思成，大家第一反应都是“那个林徽因愿意嫁的老实人”。在大家眼中，他没有徐志摩那诗人独有的浪漫，没有金岳霖这位中国哲学家与众不同的魅力。他只是那个木讷、沉默、毫无趣味的理科生。

可就是这样一个“老实人”，让林徽因托付终身，让世人赋予“中国建筑历史的宗师”的称号。

▲ 梁思成1915初入清华学校。

一

【老实人的爱情】

不善于言表，并不是不懂浪漫

徐志摩曾写下“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换做梁思成，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这样的句子的。毕竟，他是个不善言辞的“老实人”。

两人在美国留学时，每次约会前林徽因总会打扮很久才姗姗下楼，而梁思成则在楼下默默等待，没有怨言。梁思成弟弟梁思永还特地写了对联，“林小姐千装万扮始出来，梁先生一等再等终成配”，横批是“诚心诚意”。

▲ 1926年，林徽因和梁思成在美国笑得天真无邪。

▲ 1924年，梁思成-泰戈尔-林徽因三人合影。

林徽因生日那天，梁思成没有送她玫瑰鲜花，反倒送了一面质朴的铜镜。外圈环绕着草花纹雕饰，花纹旁刻着清晰的字迹：“徽因自鉴之用思成自镌并铸喻其晶莹不珏也。”

这面镜子是梁思成用了一周雕刻、铸模、翻砂、仿古处理后制成。他还让研究历史的教授鉴定年代，连教授都被他蒙蔽过去，以为是北魏时期的物品。可想而知，梁思成这面铜镜刻得多用心，深得林徽因喜欢，带在身边多年。

▲ 1922年，林徽因与梁思成在北京景山后街雪池胡同家中，此时梁林两家对小儿女婚约已达成口头承诺。

▲ 1928年3月，林徽因身着自己设计的民族服饰与梁思成在加拿大渥太华拍摄的结婚照。

中年的林徽因，常年生病。梁思成这个理工男把林徽因照顾起来一点都不含糊，定时吃药，饮食搭配，甚至还去学注射。每次总能迅速又准确地找到血管，打起针来有模有样，连旁人都说他完全就是个“护工”。

木心曾一言道出：老实人不会说俏皮话。确实，他们可能不善言表，但他们并不代表不懂浪漫。

洛克菲勒就曾说过：越聪明的人，越懂得沉默。老实人在沉默中察言观色，在世事中洞悉人心。

▲ 1928年3月新婚的梁思成林徽因夫妇。

▲ 1931年林徽因与梁思成在北平。

二

【老实人的学术】

莫问收获，但问耕耘

中国建筑成熟于唐宋，明清极盛，一脉相承，本该有一套完备的体系。可建筑专业的梁思成发现，巍巍大国竟没有记载，当时唯一的中国古建筑记录还是外国人写的。梁思成这个老实人没有怨言：那就让我自己来记载吧。

20世纪30年代，梁思成从哈佛学成归来，立马着手古建筑群工作。他和林徽因等营造学社成员一起前往全国各地测绘古建筑群。

这并不是悠哉的旅行，而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古建筑除了自然的损害，还有人类的毁坏。那时战争逼近，一旦被毁就再不也可能复原。

▲ 梁思成林徽因夫妇与费正清费慰梅在山西考察途中。

▲ 1934年夏林徽因与梁思成赴山西考察民居。

梁思成这个老实人做事并不木讷，总能以高效率找到古建筑地方，还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古建筑图。这一张张精致的图纸，让人不敢相信是手绘的。每一条横木，每一个架构，即使不看文字说明也一目了然。

日本学者早有断言：中国已经不存在唐朝以前的木结构建筑，要看唐朝的建筑，唯有去日本京都、奈良了。

一时中国学者愤愤不平，用语言回击。当梁思成听到这个消息时一脸平静，旁人暗讽到：老实人就是没用，连骂都不敢骂一句！可别人不知道的是，梁思成后来辗转大半个中国，几年风餐露宿，终于找到最古老的唐朝木结构建筑──五台山佛光真容禅寺。

▲ 1937年林徽因在佛光寺院内测绘经幢高度。

▲1936年林徽因在陕西耀县药王庙测绘。

在那一天，这个留学归来的男子，早已脱去挺直的西装和油光滑亮的皮鞋，而是趴在高架上，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积满灰尘的大梁，完全不顾灰尘染白了他的黑发。他在日记本中写道：这是我从事古建筑调查以来最快乐的一天。

直到抗战胜利，人们才知道，梁思成和林徽因在炮火的追击中，竟写出了十一万字的《中国建筑史》。

▲ 佛光寺大殿手绘稿。

▲ 东白马寺十三层砖塔。

梁启超曾写信给梁思成：“我生平最服膺曾文正两句话：‘莫问收获，但问耕耘。’将来成就如何，现在想他则甚？着急他则甚？”

正是父亲的潜移默化的影响，让梁思成始终铭记，默默耕耘。老实人并不是没有脾气，只是不做口角争辩等无用之举，而是脚踏实地去证明。

▲ 梁思成坐在斗拱上。

▲ 1935年梁思成与林徽因在天坛祈年殿合影。

三

【老实人的坚守】

平静沉默，却暗藏一腔热血

抗战末期，美国向中国驻美大使馆建议成立“战区文物保存”，梁思成就担任副主任委员。为了保护中国境内日占区的文物古迹，梁思成需要在地图上标明地点并画出文物。

当梁思成的弟子罗哲文拿到图纸时，发现梁思成除了国内的古建筑，竟然也标出了日本的古建筑之都奈良和京都。曾有人说他冥顽不灵，他却解释：“要是从我个人感情出发，我是恨不得炸沉日本的。但建筑绝不是某一民族的，而是全人类文明的结晶。”

▲ 1947年，梁思成（前排右二）在美国担任联合国大厦设计中国顾问时的工作照。

“北京城也像人体一样有经络、脉搏、肌理，如果不科学伺候它就会生病。”梁思成常常对学生讲：“如果今天规划不好，早晚有一天你们会看到工业污染、交通阻塞、人口拥挤等诸多现代城市病症的出现。”

可建国初期，上头却下了命令要改造成处处立起烟囱的工业城市。梁思成一听，当场拍桌子：不可能的！在他心目中，北京坐北朝南，九经九纬，中轴对称，是个无与伦比的古代建筑典范，世界城市史上的奇迹。

▲ 北京古城

他马上找到建筑家陈占祥进行规划，提交了著名的“梁陈方案”：建议在旧城外的西侧另辟新区，一条便捷的东西干道连接新旧二城。即保留了中国古建筑，又能承担政治中心，可这个计划直接被否。

如今的北京，应验了梁思成当年的话，交通堵塞、雾霾严重。2017年4月1日，、决定，在河北设立雄安新区，让首都专注于政治文化中心的功能，在中心之外建新城承载其他功能。这正是60年前，那个被批得一无是处的“梁陈方案”。

▲ 梁思成在清华大学教书。

在一次办公会议上，梁思成和吴晗争得面红耳赤，吴晗指的梁思成鼻子说：“您是老保守，将来北京城到处建起高楼大厦，您这些牌坊、宫门在高楼包围下岂不都成了鸡笼、鸟舍，有什么文物鉴赏价值可言!”

梁思成倔得怎么都不肯罢休，还三次写信给总理，不得已周总理出面与梁思成会谈。梁思成用尽所有的深情描述了夕阳洒满北京古城的温柔与美丽。

而最终，只无奈地叹息了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  与梁思成。

很快一座座写满楼牌与城门被拆，朝阳门、右安门、东直门、安定门…梁思成曾经标出来的重点保护古迹，眼看就要消失殆尽。那段时间，梁思成常常独自去东直门上静坐，看着这座深爱的古城，默默不语。

直到有一天听闻东直门也下令强拆，梁思成捶着胸口，痛哭不止：“每拆掉一座城楼，像挖去我一块肉；每剥去外城的城砖，像剥去我一层皮！”这个平日里冷静沉默的老实人，却暗藏着对古建筑深深的爱惜，用尽了一辈子的心血。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一缕烟。老实人不是沉默麻木，而是用着自己的方式，在倔强坚守自己的深爱之物，燃着那一团不灭的火。

▲  被拆除前的北京古城

如今人们对“老实人”的定义，已经变了味。懦弱、顺从、安分守己仿佛已经成了“老实人”的代名词。

而梁思成，用他的一生对“老实人”做了最好的诠释──没有花言巧语、没有夸夸其谈，对爱人真诚体贴，对热衷一辈子的古建筑鞠躬尽瘁。

如今这世上“聪明人”越来越多，“老实人”却越来越少了。世道在变，但人心可以不变。

正如千年前，老子对“老实人”下定义：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有智慧不显露，有才德不计较，倾其所爱，倾其所有，这才是“老实人”。

▲ 梁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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