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郎中悬壶羊城——广州中医中药扫描

□梁天相

就在网上沸沸扬扬的取消中医闹剧上演、引起国民绝大愤慨之时，广东的国宝级中医泰斗却破天荒地被请上国际顶级的肿瘤科研机构———美国国立癌症研究所的讲坛，为数百名科学家介绍中医治疗癌症的原理、经验和最新进展，以带瘤生存的概念与治癌疗效在美国学界刮起了中医风 ———

否定中医这种事并不希奇，孙中山被诊治为肝癌晚期时，仍拒绝中医，他说：一只没有装罗盘的船也可能到达目的地，而一只装了罗盘的船有时反而不能到达。但是我宁愿利用科学仪器来航行。直到协和医院的西医表示无能为力，他才离开协和，回家接受3位中医的治疗，当然也没有效果了。1929年国民在南京召开全国卫生会议，主要由留学归来的西医主持，通过了废止中医药案。对此，先在广州龙津东洞神坊开诊所、后在广东医药专门学校任教的陈任枚（南海人），率团到上海抗争，继而在全国中医学校教材编写会议任主席的他，再团结更多的中医，迫使了最终让步，以致后来一些中医药广告注明内务部立案，农商部注册。到上世纪30年代，又一批激进分子提倡西法医学，废除中医，全国中医大为震怒，纷纷力斥其非，争取合法地位，因为在1913年北京已把中医排除出大学课程。这时中医组织一个称为全国国医馆的同人机构，各省设分馆，用国医二字，表明是中国传统医术。后来，药材铺为顺从这个名称，把熟药改称国药，那时许多药铺名称都叫堂熟药 (未经加工的为生药，而药材铺购回加工才叫熟药。如半夏，未经炮制的有毒，必须炒制),直到了抗战后，国药才改中药行或中国药材行。这就是历史。

广州人，看中医2000多年了

1956年，广州先烈路出土的古墓里，就有中药朱砂和煎药的器具，南越王墓中更有药材、药饼、捣药工具，可见广州人用中药已2000多年。南宋时广州制成苏合香丸，应是世界最早的中成药。而潘高寿川贝枇杷露，是最早的糖浆，王老吉更是家喻户晓的有药效的清凉饮料，已在全世界华人地区流行。民国后，广州办过光汉中医学校，培养更多中医人才。当时，世代相传称为世医，弃文习医称为儒医，也有名师秘传的。那时候，广州街头，真医游医杂陈，假药真药互见，一种叫茅山师的用咒符看病，在泮塘仁威庙、文昌庙、十二甫观音庙，都有他们的身影，如画符止血，茅山师面向东方，骈指当剑，在红纸画一个螺旋圈，中写马字，就开始念咒语日出东方一点红，手拿利刀倒骑牛。一刀斩断长江水，关紧洪门血不流。当然，给你的还是有一些效用的草药，先前的属心理战而已。只要看一组数据，就可以知道中医的地位。据1933年7月的统计，广州市立医院西医看病人数，包括内科、外科、妇科、产科、儿科、皮肤科、五官科，才2385人，这么多科一天还看不到80人？一个大城市啊！其实，有许多病人到私人西医诊所或看中医去了。望闻问切，辨证施治，服汤药总比打针动手术要好，中医成为保护国民健康一支重要的力量。

但那时中医没有医院，没有诊所。明清时皇宫设有太医院，民间的医生只能坐堂开店，或上门就诊（孙中山就曾经每天下午坐小轿去为人看病），或穿街过巷的郎中。直到1835年，十三行的新豆栏来了一个美国公理差会的牧师伯驾，开了一家眼科医院（即今中山医的开拓者），广州人才知道什么叫医院。一般人想不到，现存最早的病历竟是林则徐的。作为父母官，他到过伯驾的医院看病，病历被报纸登载出来了。从此，西医乘风顺势大发展，中医也终于跟上了,办起了诊所之类。广州第一家中医医院是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的城西方便医院（到1926年才改成中西兼备）。1906年，广东医学求益社成立，1918年，又有广东中医教员养成所，民国13年，创立广东中医专门学校民国时中医诊所已成行成市，西关中医两行铺，龙津中与和平路。内外儿妇骨伤科，奇难杂症妙手高，光是西关，有人算出有上百家中医诊所。但那时，管理也未必规范。1930年，广州注册的中医男65人，女1人；到1931年，经整治，男的注册432人，女的7人。查看解放前的医院名称，似乎没有发现以中医命名的医院，而百姓的医馆各有所长，长寿路有个霍耀池医馆，医生文武一身，螳螂拳见功夫,创出活脉丹、肾气丹，人赠诗曰：铁打刀伤唔使怕，奇难杂症有药搽。请找西关霍耀池，妙手回春无错差。和平西路的庄省躬，精治脑膜炎、瘟病，人称万家生佛，后来写一本《庄氏中医知新集》，共8卷。抗战时，内地不少名医如章珠恒、陈庆保、黄省三等也到香港去了，也带动起香港的中医业。解放后，广州大医院里设立中医科，如东川路省人民医院，50年代的陈治平医生等，经常天未亮就有很多人前往排队。他看病先不问你病情，闭上眼睛把脉，一两分钟后，把你的病情一句一句地讲出来。病者一听，已经折服了。

过去，经常见街头卖艺兼卖中草药，地上铺一块布，摆上二三十个草藤编的小袋，上面的牌子写药名：两面针、宽筋藤、千斤拔、牛大力、大罗伞、小罗伞旁边还有一瓶药酒，一块布招牌大字写上：名山草药，下面就是广告：专医风湿，陈年旧患，跌打刀伤，续筋驳骨，四肢痿软，老人腰痛，手足麻痹，中风瘫痪，胃气胀痛，积瘀肿痛，然后口若悬河地说一番，围观者总有心动的，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地出去一试，卖药的给搽药酒，揉揉捏捏，松松筋脉，病人真会轻松了。于是，众人也会投信任票———掏荷包，卖药的把这叫收果。费了唇舌，使了力气，最后当然要收果。当然，中医留下一批实实在在的财富，至今还在用的中成药有：1896年李兆基创制的保济丸，1890年百元堂的猴枣散，1897年蔡忠（高佬忠）用84种中草药浸制的跌打万花油。名医制药更是少不了的，如光绪年间广州鼠疫流行，用升麻鳖甲散救活不少人的易巨荪；靠用二两白银收购一两指甲，然后煅灰医治白喉的古绍尧；至于梁培基，除发冷丸外，还生产止咳丸、六角丸、补脑汁、搜毒汁、牙痛水、戒烟水和癣药水。特别一提的是何竹林，骨科专家，8岁起在光孝寺向少林僧人习武学医，17岁已一身功夫。18岁那年，从广州上南雄，然后到江西、湖北、河南再到北平，最后到哈尔滨，南下时先到山东、江苏等，真正走了二万多里，历时三年，眼界大开，后在广州长寿路开医馆。恰逢附近一家戏院火灾，跌伤烧伤几十人，但何竹林精心医治后，都得到痊愈，从而名声大震。到1924年，广州商团事变，一位市民被流弹斜穿，切破腹壁，肠管外露，送到何氏医馆已经奄奄一息。何竹林立即用银花甘草水外洗伤口，米酒消毒，把肠管送回腹腔，缝合伤口，再敷上解毒升肌肉膏。伤者康复后，制作牌匾，写着：破腹穿肠能活命，专程送何氏家中，从此，何竹林以华佗再世的美名传遍广州。

无数的中药医师，用传统有效的方法，保护我们广州人祖辈的健康。

广州药材铺，多少奥妙其中

上年纪的广州人，都会亲临其境地加入到观看街头卖药的场面去，为此惊过、赞过、笑过，那些卖药的口才了得，连串的排比句排山倒海，气势逼人，使你不得不激动万分地递出钞票。这是一个卖臭虫方的小贩的广告：我们祖宗三代，专门行医，传下来一个秘方。治乜嘢？别的不治，专治虱乸。我这药是古方，又经过科学研究，的确有效。内中24种中药，12种西药。放在八卦炉、蒸汽炉、电气炉中，炼了七七四十九天零一晚。不管大虱乸、细虱乸、公虱乸、母虱乸，闻见药味，即刻拉柴（死———编者）。比滴滴涕强百倍，比猴牌臭药灵千倍。口个位（那个）讲啦，我唔信，唔信唔要紧，试比你睇这些卖艺的当然也是为了饭碗，但如果都是假药，这行也不会存在。当然，人们最信的还是药材铺。

药材铺也卖成药，如晏公街的岑家礼号出售的逢痛必止散，龙津中路华德药房的旁身宝，丰宁路二天堂的二天油等，但最显眼的还是卖零散中草药的药材铺，那个巨大的曲尺形的药柜，多用名贵的柚木制成，柜头叫宝龙头，指向临街的柜台，却要用砖头和水泥砌成，因为晚上要防盗。柜台头部供掌柜坐，柜上有算盘和笔墨，掌柜负责计药材的价目并写上。所谓宝龙头，指招财进宝的龙头所在，也称头柜。以下长长的柜台称长龙；最末当然就是龙尾，放一个铜舂坎，包药材的纸张。早上开门的时候，药材铺习惯动作叫旺龙 ———掌柜坐在柜头，拿起算盘向上摇动，悉索有声；二柜在龙尾处，拿起铜舂柱向铜舂坎内敲打，当当有声，金木声相互呼应。意思是说，开门后会有旺相。有执药才会算盘响，铜舂响，当然是讨意头的动作，一直流传了下来。

掌柜在计算药方，都会快速打算盘。看那利索精明的动作简直是享受，惹得家长对孩子说：将来大个仔，要像掌柜才了得。其实，看到的只是戏剧动作。那个时候，药材铺以斤进货，以两售出，还不是十两称，而是十六两，也有用司马秤。所以，计算价格时，从斤转出两的价格，再加利润才知道多少钱。思索的时候，算盘就要有所动作，快速将珠子拨上拨下，声震四方，磅礴大气，人家以为在珠算，其实还是心算。所以，药材铺掌柜打算盘，并非一流高手，而脑子记得几百种药材的价目才是一流高手。

各地药材铺虽然有相通之处，但服务却有不同。广州药材铺有促销服务。端午节前，送香囊和香牌给熟客。香囊是小布袋，香牌是把香粉香胶混合在模上压成，有图案，都可以挂在孩子胸前。端午节挂，据说可以驱邪。这些物品当然有专门制造的作坊，预先向药材铺接订单，农历五月初一交货，药材铺便在节前送赠品。此外，因为执药的多是家庭主妇，往往在买菜时分顺路上药铺，还带着小孩，在执药十多分钟，孩子会不耐烦，又没有地方玩；所以，药铺还要给他们预备小食品，山楂饼、葡萄干，孩子于是得以安静，有些甚至吵着妈妈要去执药。

每年一次，药材铺还代客蒸川芎鸡蛋。凡熟客，到时候掌柜就说，月日，本号制川芎。熟客一听便知道，是代蒸川芎鸡蛋。于是，那天把鸡蛋送来了，由掌柜签收，发收据。每个客户最多30只，以10—20只最合适。因为药材铺的川芎，是小薄片，经过炼制，而原有的像芋头般的乌卒卒，所谓生川芎，经过煮和晒，才能入药，药材铺有大灶和大锅，才可蒸川芎。蒸时顺便把鸡蛋放在蒸桶内，经过一日一夜，生川芎变成熟川芎，鸡蛋吸透药汁，然后按收据发回顾客。这种服务有两重意义，一是表示本号的药材是真正地道的药材，二则表示顾客长期光临，让他们吃到自己无法制造的川芎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