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与法律困境

代孕：道德与法律困境

作者：刘植荣 

当一个妇女无法生育或不想生育，而又非常想要一个孩子时，她就可以让另一个妇女代她生孩子，这个让别的妇女代替自己怀孕的过程就是代孕。代孕有两种形式，一种是人工授精，一种是试管婴儿。

1936年，美国就出现了安排代孕的医学机构。随着代孕技术的成熟，代孕早已不再是什么稀罕事了，不少有生育能力的妇女自己不想受怀孕之苦，或想保持苗条的身材，也通过代孕得到孩子，由此，商业代孕或明或暗地在世界各国传播开来。

2018年7月6日，柬埔寨起诉33名柬埔寨代孕妇女，她们将以贩卖人口罪被判刑最高20年。这些为人代孕的妇女，每生一子，可获组织者付给的一万美元。不少人对代孕的认识很困惑，不管从道德上还是从法律上，都难以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们先看看美国一个典型的代孕案例。

美国新泽西州有一对夫妇，丈夫叫威廉·斯特恩，是生物化学家；妻子叫伊丽莎白·斯特恩，是儿科医生。由于妻子的原因，这对夫妇结婚几年未能生子，便到纽约一家不孕中心寻求帮助。1984年3月，不孕中心刊登广告寻找代孕妇女。

玛丽·怀特海德看到广告前来应聘。玛丽是一名高中辍学生，丈夫是一名垃圾清理工，她和丈夫已有两个孩子。玛丽与威廉签订了代孕协议，协议规定，玛丽接受威廉提供的精子进行人工授精，孩子出生后交给威廉，放弃母亲权利，并获得一万美元的代孕酬劳，由此产生的医疗费用由威廉支付；威廉还要向不孕中心支付7500美元的中介服务费。

1986年3月27日，玛丽生下一女婴，3天后，把孩子交给威廉。但不出24小时，玛丽变卦了，她强烈要求威廉把孩子还给她，不然就自杀。为防意外，威廉让玛丽暂时把孩子带走，想等她情绪稳定了再要回来。可玛丽拒不归还孩子，威廉便把玛丽告上法庭。

1987年3月31日，新泽西州高等法院作出判决，玛丽与威廉签订的代孕协议有效，玛丽必须把孩子归还给威廉，理由是，既然双方自愿签订代孕协议，就必须履行契约，按协议条款执行。

玛丽上诉到新泽西州最高法院。1988年2月3日，新泽西州最高法院改判该代孕协议无效，认为代孕就是买卖婴儿；由于威廉的家庭条件较玛丽好，孩子跟着威廉夫妇对孩子的成长更有益，为此，将监护权判给威廉夫妇，但玛丽在孩子18岁前享有母亲探视权。

如果是通过试管婴儿技术代孕，在这种情况下，虽然从遗传上讲，代孕妇女与孩子没有母子关系，但孩子毕竟是在自己子宫内孕育成长的，与孩子血脉相连，母子情感与使用自己的卵子怀孕生下的孩子无异，因此，争议仍很大。

支持代孕的一方认为，代孕其实就是女方为委托方提供怀孕与生子劳务，既然双方自愿签订协议，就必须遵守契约。

更有功利主义者认为，代孕实现了利益最大化，不育夫妇有了孩子，穷人妇女获得金钱，两厢情愿，各取所需，代孕让双方家庭都更幸福。

反对代孕的一方则认为，代孕其实就是对妇女子宫的剥削和利用，不管代孕妇女是否提供卵子，代孕妇女在怀孕期间与孩子建立了生命联系，并与孩子产生了母子特殊情感，这些是不能被金钱剥夺的。再有，代孕还会带来孩子的抚养、继承、国籍等诸多难以解决的法律问题。

我们要知道，并非所有契约都具有效力，不合法的契约是无效的。至今仍被多个国家采用的《拿破仑法典》规定，契约由双方或多方同意自由订立，但这种自由必须是在能够自由地、不受任何胁迫或诱骗下的自由意志，否则契约无效。

代孕协议基本上都是贫穷妇女为富人代孕，没有富婆为穷人代孕的，这就让代孕妇女处于不利地位，签订代孕协议是为了生计，受金钱的利诱。再有，代孕妇女签订协议时尚未怀孕，不能获得完整的代孕信息，不知道用自己的血脉孕育出一个生命会带来怎样的情感。所以说，代孕协议并非出自代孕妇女的真实的自由意志，是无效的。

从道德上考察，人不能把自己身体当作一种营生手段。子宫是身体的一个器官，不能利用它实现某种目的。以男女之间的性行为为例，如果并非为了爱，而是为了金钱，这就是卖淫嫖娼，是违法的。再例如，如果允许把人体器官作为一种手段，也就意味着人体器官买卖合法，这就会诱导谋杀，杀掉一个人，摘取他身上的器官卖掉牟利。所以，法律必须禁止人体器官买卖，但倡导死后捐献人体器官。

目前，商业代孕只在少数几个国家合法，多数国家视其为非法，也有一些国家对此没有明确的法律规定。代孕在中国也是非法的，卫生部颁布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明文规定：“禁止以任何形式买卖配子、合子、胚胎。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不得实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术。”（本文发《羊城晚报》2018年7月19日A15版）